朋友T律师说:“现在感觉法官越来越难沟通了,每次打电话也问不出什么问题,没说几句就挂掉了,去办公室找也聊不上,经常就说你有什么看法就提交书面意见……”
法官真的那么难沟通吗?
我先从一个例子说起。
有一次跟朋友X律师一起到外地办案,说实话,自我感觉整体专业水平应该还是在X律师之上的,但是,我还没开口跟法官说话的时候,我就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他好像没有很想听我说话的意思。
就在我“怀疑人生”的时候,X律师竟然跟法官说起了话,然后聊了起来,一会儿工夫,法官竟然索性站了起来,掏出了烟递给了X律师,并说到茶桌上喝杯茶。
那时候,我有一种感觉,我就是再专业,如果不能把我专业的意见,传递给法官,并转化成有利于委托人的处理结果,这种所谓的专业是一定要大打折扣的。
我至今也不知道当天从我背后走出来说话的X律师是如何迅速和法官聊得起劲的,我可以确认的一点就是:我当时太严肃了,我以前总是觉得一个重大案件,各方都要严肃处理,但是X律师是笑嘻嘻的,他本来就长得一张极具喜感的脸,加上我知道他原本就是一个比较豁达的人,所以,自然而然,这种面善,更能够拉近别人的距离。
没有距离感,才能好好说话。所以,我告诉自己,再严肃的话题,都要努力转化成比较轻松的方式来表达,否则,谁也不爱跟一个板着一张国字脸的人说话。
很多律师写了书面材料,都是直接邮寄给法官的,我以前也觉得这种方式最省事,直到有一次一个法官朋友跟我说:“很多时候,我们很多时候根本就不会看律师邮寄过来的书面意见。”
法官为什么不看律师的书面意见,这个问题也很重要,但我们暂时不探讨太多为什么。结合本文的语境,如果法官不看书面意见,是不是告诉我们,应该更加重视和法官面对面的沟通机会?
如果法官不看律师写的书面意见,律师写这些意见干什么?对结果根本起不到任何的影响,说白了就是浪费时间。
我们也知道法官忙,也不是所有人长着一张具有喜感的脸法官就一定会喜欢。更何况,像我这种没有喜感的律师应该是占大多数。
经过我自己的长期观察,我觉得如何让一个法官喜欢你,或者至少更愿意更你多说几句话,我以自己近期几次跟法官沟通得比较好的经历,得出了一个比较普适的看法:“尊重”是最核心的因素。
什么是尊重?或者说律师尊重法官的主要表现在哪里?应该没有律师会不尊重法官,至少在正式的场合上。问题是,法官经常没有感受到被律师尊重,为什么?
因为很多律师对案件不够敬业,说话时满嘴跑火车,或者提出一大堆不切实际的申请、要求。这样的律师往往容易被法官看做是给自己添麻烦的人,法官自然不会给好脸色,更不会觉得有跟你沟通的必要,甚至敷衍都不屑。
真正的尊重法官,通常表现为以下几点:
一、办案态度上要敬业
如果你很认真负责,哪怕这个案件空间不大,只要在法官权限范围内,他都可能会看在你这么敬业的态度上,尽可能地去帮助你。为什么?很简单的道理,认真的人,最帅!敬业的人,值得被尊重。
我举个例子,我办理的一个聚众斗殴案件,一开始找法官,法官也都是说没空,没看案卷,没有新证据等等,总之,他当时真的不想和我说话,更不想见面,理由真假就不确定了。
之后我耐心等待,但保持跟踪,只是每次打电话时,都先跟法官说声对不起,调侃说“钱不好赚,要例行公事一下。”久而久之,法官也就习惯了,知道我是谁的律师了,等到他开始看卷了,再找机会跟他对接上,这时候,他不管如何,也不好意思不给我一个机会,听我啰嗦两句。
如果这时候,还能提出足够专业有效的观点,或者做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那么,在他的权限内,我相信他也会多为我们的当事人考虑。
记得当时,我在提交辩护意见之后,又自己替当事人写了一封求情信,希望法官从不同的角度看看问题,当时法官还没有看内容,就口头表扬我很敬业。为什么把敬业放在第一位,因为这是法官对你有好感的最有效路径,只有法官对我们个人有好感了,才能敞开心扉,好好聊天。
之后我们的聊天也很愉悦,法官充分的更我说了他对案件的看法,以及对我们观点的看法。
我就是输,我也要知道输在哪里。更何况还没有输,只有知道法官在想什么,才更有可能找到破解问题的方法。不然,你从另一条路上一直做努力,结果不过是南辕北辙,达不到目标。
有时候,就是你的观点足够正确,也未必就意味着法官会马上放弃自己的想法,采纳你的观点。心理学研究表明,每个人都有“证实性偏见”,更加倾向于看到支持自己意见的东西。法官同样是人。没有破旧,很难立新。
二、足够专业
提出的一些观点,能够从不同的角度,帮助到法官,无论是更好的裁判,还是避免造成冤假错案。能够切实从案件上帮助到法官的,如果态度上不是太恶劣,法官应该不至于太麻木。
当然,不是所有的法官都会认为你的意见足够专业,有可能是你自己根本就不专业,也有可能是法官也不专业。不过,多数法官还是具有评价律师在案件中的表现是否专业的能力的。如果能够帮法官解决问题,那就更能显示专业了。
我前一阵子办的一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案件,由于有一定的社会压力,被集资人既不想作为证人出庭,又想旁听(获悉庭审情况或者适时向法庭施压),法官不想让他们来旁听,怕扰乱法庭秩序,但一时间找不到依据。
这个时候,我给他送上了“三项规程”中关于证人出庭作证的相关具体规定,法官如获至宝,自然我们之间就更好沟通的,这些他平时不注意的新文件,反而我们掌握了,并能及时提出来,帮他解决问题,这时候,他就会认为我们还是挺专业的。
三、尽可能做好细节
有不少律师,总是写一大堆意见,或提交了一大堆材料,但不一次性提供,不好好整理,不编好页码……换位思考,如果我们收到这些东西,内心也会一万只草泥马。有些时候,细节最容易体现人品了。
我最近办的一个死刑案件,去找法官沟通,我阅卷的时候就知道法官是一个老法官了,年纪比较大,我提交的书面意见特意到打印店做了胶装,字体也放大了,间距也放宽了。
法官收到我的意见书之后,还没看,就说:“你材料做得挺漂亮的”。他翻了一会,就让我坐下来,掏出一根烟跟我聊案件。在聊案件的过程中,我们有观点,有交流,有解释,有反驳,整个过程非常愉悦。尤其是,在沟通结束之后,我准备走了,法官也跟着我站了起来,我原本以为他是要去洗手间,没想到他竟然亲自送我到电梯口,然后表示“你的意见我们会充分考虑。”这个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才像一个律师。
四、换位思考
有些律师总是想当然,觉得法官依法应当怎样怎样……实际上,目前的司法现状下,说难听点,有不少法官也只是法律农民工。
案件压身的情况下,不是每个案件都会想到公平正义的,也不是所有的案件都会做到完美无瑕的。所以,大家互相理解,不要吹毛求疵。
我个人的做法是在一些非原则的情况下,尽可能不纠结或者过度纠结,要适时指出来,但做好妥协。需要强调的是,在原则问题上一定不能妥协,一定要坚持。
我前一阵子办了一个案件,由于法官不同意一项我认为合法、合理的申请,而这项申请对我当事人的定罪量刑非常重要,法官劝我别太较真,我在多次沟通无果的情况下,私下跟法官提出一个观点,如果你还是不同意,我庭上可能会申请你回避。法官听到回避两个字就火了,说“你不要因为一个案件影响了你的职业生涯。”
我说,在非原则上问题,一直是配合、妥协的态度,从来没有想给法官添麻烦,但是,在原则上的问题,我不能退啊,不然客户花钱请我干什么?我的职业道德到哪里去了?
之后由于我的坚持,法官同意了我们的申请。事后我们之间的沟通,我并没有发觉法官有多不喜欢我,反而我坚定的认为,我在他心中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人。
不要怕你的尊重得不到响应。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金鸡山巅丨妄言律师与公诉人的沟通》,探讨如何跟公诉人进行沟通。其中有这么一段话,我觉得仍然适用:
“有人会说,你尊重他,他可不一定会尊重你。实际上,尊重,是一种修养。如果,你自称斯文,一天无意被一只狗咬了一口,却破口大骂,或者反咬狗一口,那么,实际上,可能是假斯文,假修养。我希望自己能够更加丰满和圆润,能够这样思考问题:
如果你的对手,是一个修养高于你的人,他自然能够明白你的善意;如果你的对手,修养和你差不多,他自然也能够慢慢感受到你的善意;如果你的对手,修养在你之下,可能他一时半会体会不到,但随着其自己成长,他也会慢慢意识到。如果你的对手,拒绝成长,或者思想偏执,那么,你还把他当对手,那是你傻。”
总而言之,如何跟法官进行有效沟通这个话题,应该由法官来说,最有说服力,我自己很多时候也做得不好,只是从常理和情理的角度出发,结合自己的一些沟通效果比较好的情况做了一些零散的探讨。
就像“徒法不足以自行”一样,案件最终如果要靠法官去处理。那么,我们律师就只能更好地去说服。为了更好的说服,口头的沟通,尤其是面对面的沟通很多时候是非常重要的。
希望有更多人可以对这个话题提出有益的见解,来帮助更多律师完成最后一公里的工作,把有利于当事人的观点和意见,最终通过说服法官来转化成对当事人有利的处理结果。
作者:郑文鑫律师/北京大成(福州)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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