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他骂我,还打了我。”2017年10月的一天,和爸爸租住在湖南省郴州市一栋居民楼的6岁男童赵小丘“呜呜”地哭着回家,向爸爸赵未平告状道。当听闻住在三楼的13岁男童常宝再次欺负年幼的儿子时,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冲上了脑袋,赵未平抬腿就冲向楼下。然而,让赵未平想不到的是,他这一次的“怒发冲冠”虽然为儿子“讨回了公道”,却也让自己深陷囹圄。
2018年12月,湖南省高级法院下达了终审刑事裁定书,赵未平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带娃的单身父亲
离婚后,赵未平带着当时年仅5岁的儿子赵小丘来湖南省郴州市生活。赵未平用所剩不多的积蓄,购置一辆电动货车帮人运输装饰材料,为了方便照顾年幼的儿子,赵未平租住了一居室楼房,紧靠着装饰材料市场附近。他每天早晚从幼儿园接送赵小丘,白天在市场上帮人运输装饰材料,父子俩的日子过得很辛苦。
赵未平父子住五楼,没有车库,给货车电瓶充电成了难题。每天收工后,他拆下电瓶放在一楼的公共空间,再从楼上拖下接线板充电。相邻的其他住户没有什么意见,三楼的常俊伟夫妻有两部电动车摆放在一楼,认为受到妨碍,因而多次对赵未平指责。毕竟是租赁的房子,赵未平心里没有底气,每次见到常俊伟,他又递烟又赔不是,这位邻居却一点也不留情面。
常俊伟的儿子常宝当年12岁,也跟着父亲学样。见到赵小丘,嘴里总是骂骂咧咧。2016年12月的一天,常宝走到二楼,正碰见赵小丘从楼上下来,他突然伸出右脚,赵小丘猝不及防被绊倒,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摔得鼻青脸肿,他哭哭啼啼回家告诉了父亲。赵未平气不过,当即带着儿子去三楼,要让常俊伟带赵小丘上医院。
常俊伟蛮横地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儿子弄的?”他还把常宝叫来当面对质。常宝顺着父亲的话说道:“我今天根本没有出门。”“是吧,我警告你,不要没事找事”,常俊伟狠狠地瞪了赵未平一眼。赵未平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自认倒霉。他忍气吞声关照赵小丘说:“以后见到三楼的小子躲远一点。”
赵未平在装饰市场给人拉货,有时半天没有接上一单生意,有时忙得不可开交。2017年3月17日,他连着给两三户人家送货,因急于抢赶时间,途中出了车祸,交警部门判定他承担全部责任。他赔偿了对方的医疗费和经济损失不说,自己也受了伤。
这次事故给他的生活带来了灾难性的影响。他被停掉货车运营证,在家养伤一个多月,基本失去了经济为解决父子俩的生计,赵未平等不及痊愈,就去装饰材料市场找了一份装卸工的活,每天早出晚归,有时接到任务,半夜就要起床,更让他烦恼的是,无法接送上幼儿园大班的儿子。
他们租住的房子边上有一个篮球场。常俊伟父子几乎每天晚上去打篮球。赵未平白天辛苦劳累,吃了晚饭后便早早搂着儿子上床睡觉。但是,直到晚上九点多钟,楼下篮球场经常咚咚作响,吵得赵未平无法入睡。而在装饰市场上做生意的老板们,不时深更半夜通知他去卸货,常俊伟父子打篮球的动静,让他越来越闹心。
有一天晚上8点多钟,赵未平感到忍无可忍,冲到这对父子跟前,“你们还有没有公德,也不顾别人休息。”“你有病啊,我们又没有在你家里打篮球。”常俊伟的话刺激了赵未平,他一脚把篮球踢飞到篮球场外,常宝飞奔着去捡篮球,他大喊大叫:“你凭什么踢我的球?”常俊伟则冲上前与赵未平扭打在一起,迅速将他按倒在地,拣球回来的常宝也借机踹了赵未平一脚。
赵未平也曾想过搬家换个环境,但靠近装饰市场的房子比较难找,一室一厅的户型更加稀缺。他租赁的这套房子,价格相对便宜,经济上的拮据也不允许他重新租房。思来想去,他决定把楼下的篮球架砸烂,让三楼的父子打不上篮球。2017年9月中旬,他买了一把斧头,趁着夜深人静,把篮球架下面的有机玻璃砸碎。
“熊孩子”霸凌引发血案
2017年10月11日下午,赵未平没有揽到活计,他早早到幼儿园接走了赵小丘,带他吃了一顿肯德基。晚上7时许,赵未平与儿子一同跑步回家。跑到楼下时,气喘吁吁的赵小丘要在楼下玩一会儿。
10多分钟后,赵小丘“呜呜”地哭着回家,“老爸,他骂我,还打了我”。“是哪个?”“住三楼的坏哥哥”,赵小丘边哭边摸着双腿膝盖。
看着儿子双膝蹭破了皮,还见了血。再看到儿子右腿肚子上的红肿,赵未平又心疼又气愤。一味忍让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于是,赵未平气冲冲下了楼,看见常宝正在楼下玩耍,他快步上前,边用脚踢常宝的右小腿和胸口处,边囔着:“说,还敢欺负我儿子不?”常宝被赵未平恶狠狠的样子吓傻了,跌坐在地上大哭。
哭声惊动了正在家里的常俊伟,他光着上身,穿着灰色短裤和蓝色拖鞋,直接飞奔下楼,见赵未平正欲扬起巴掌甩儿子常宝的脸,他猛喝一声:“住手!”冲过来与赵未平打了起来。常俊伟的个子比赵未平高出一头,他很快把赵未平抵在了墙边不能动弹,左手紧紧地掐住了赵未平的脖子 ,右手的拳头抡在赵未平的头上和身上。
围观的邻居越来越多,赵未平的左手小拇指已经被常俊伟扭伤,疼痛难忍。跟着下楼的赵小丘哇哇大哭,“不许打我爸爸!”常俊伟扭头咧开了大嘴:“看你爸爸这个怂样。”接着又对赵未平说,“也不看看我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然后松开了手。
“简直欺人太甚,你等着!”赵未平缓了一口气,跳着脚吼了起来,他转身冲上了楼。
“等着就等着,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还怕你?”常俊伟示威性地回了一句。片刻后,赵未平举起一把斧头冲了过来,常俊伟愣住了,他赶紧护住儿子常宝,警告说:“你想干什么,不要乱来。”“打不过你,我跟你玩命总行吧”,赵未平疯了般朝常俊伟的头部砍去,常俊伟头一偏,左边颈部位置被砍中,脖子上顿时喷出了很多血,“哎呀”,常俊伟用手捂住脖子,立刻倒在了地上。
“杀人了,杀人啦!”有人大喊着打110报警,有人呼叫120急救车。赵未平冒出了一身冷汗,他嘟哝着“完了,完了”,心里明白砍到对方的脖子,人肯定是救不活了。转身往对面的高楼跑去,有人追了上来把他拦住,“他死了,我去跳楼,反正一命抵一命!”拦住他的人劝道:“你千万不要走,也不要去跳楼,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是站在这里等警察来处理吧。”
接着,赵未平在小区的水塘边洗了手,还洗了斧头,交给了这个人。他坐在常俊伟的尸体旁边等着警察到来。110接报后出警到现场,从赵未平手上取了斧头,带他上了警车。120急救车赶到时,常俊伟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经过法医鉴定,常俊伟系因颈部左侧遭锐器砍击,致左颈总动脉及左颈内静脉离断引起大失血死亡。
拒绝出具刑事谅解意见书
考虑到赵小丘年龄尚幼,公安机关找到他的生母,让她把儿子赵小丘接走。事发后,常宝因为受到刺激,出现应激障碍,一直接受医生的心理辅导。赵未平的兄妹多次找常家请求谅解,常妻拒绝出具刑事谅解意见书。
2018年5月,郴州市检察院指控赵未平犯故意杀人罪,受害死者常俊伟的家属也提出了附带民事诉讼。法院公开审理时,赵未平说他在读小学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导致他在多年前精神上出现异常,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还出现幻觉。之后一直持续焦虑,时好时坏。经过司法鉴定,法院认定赵未平在作案时患有神经症,但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郴州市中级法院审理认为,赵未平因琐事纠纷持斧头砍击他人的致命部位,致人死亡,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赵未平在公共场所持斧头行凶,手段残忍、人身危险性、社会危害性极大,依法应予严惩。其作案后明知他人报警,仍未离开现场,归案后如实供述犯罪事实,系自首。赵未平归案后认罪态度较好,但未取得被害方的谅解,结合案发起因和犯罪情节,2018年5月6日,法院一审判处赵未平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限制减刑。
一审宣判后,赵未平向湖南省高级法院提出上诉,为此,他的哥哥代他委托了辩护律师。在二审期间,律师提出了上诉意见,赵未平作案时精神异常,且没有杀人的故意。他是因为儿子赵小丘被邻居大孩子欺负,精神受到刺激,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出于吓唬对方的目的,误伤被害人导致对方死亡。应当以故意伤害罪论处。同时,赵未平有悔罪表现及赔偿的意愿,请求二审从轻改判。
2018年12月,湖南省高级法院作出终审刑事裁定,核准一审判决,驳回赵未平的上诉。(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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