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在2014年4月30日这天早晨,陈泗翰一定不会晚起。
那天因为时间来不及,他破天荒去了学校食堂买早餐。
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例外,却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在一天之内,所有的噩运全都降临在这个15岁的少年身上。
这天,陈泗翰在食堂遭遇了校园霸凌。几个小时后,他又从被霸凌者,变成了少年杀人犯,最终被判刑8年。
如今,几年过去了,陈泗翰如何在监狱度过了刑期?现在他出狱了吗?出狱后的他过得还好吗?
1999年出生的陈泗翰是贵州福泉县人,从小便是父母眼中的乖孩子。
上初一时,父母将他转去了教学质量更好的瓮安中学读书。
因为离家有50公里,所以陈泗翰便寄宿在大伯家。
他很快适应了新环境,学习十分用功,经常在班里排名前十。
而且在学校,他还收获了最珍贵的友谊,和班里几个同样学习上进的孩子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陈泗翰性格温和,平时很会照顾人,身边的小伙伴都很喜欢他。
他们有时在一起讨论习题,有时结伴出游,经常乐乐呵呵,无所不谈。
陈泗翰和小伙伴们最大的愿望就是中考时,能一起考入当地重点高中“一中”。
初中三年,一晃就在这种轻松愉悦的状态下即将过去。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会和其他同学一样,升入高中,考上大学,朝着预期的未来一步步前行。
然而,一次校园霸凌,让一切戛然而止。
2014年4月30日早晨,陈泗翰去学校食堂买早餐,在排队中,无故被同年级的李小东(化名)连踩了几脚。
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踩我?”
李小东经常霸凌同学,没人敢有反抗,陈泗翰这一问,在他看来,分明是种“挑衅”。
随即,李小东一边嚣张地说:“我就喜欢踩”,一边跟同伙对陈泗翰拳打脚踢。
直到食堂阿姨出来制止,李小东一伙才停止殴打陈泗翰。临走时还往陈泗翰碗里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威胁:“放学不要走!”
李小东根本没有等到放学,上午第二节课刚下,就带着一帮人冲进陈泗翰班级,拿一把卡子刀威逼着,将他拉出去继续殴打,从楼梯打到厕所。
殴打持续了10多分钟,直到上课铃响起,李小东一伙才一轰而散。
被无故欺凌的陈泗翰感觉那天的太阳都是灰色的,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谁知,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李小东放学时又带人将陈泗翰团团围住,当时旁边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李小东当众逼问:“服不服?”
陈泗翰一直没有说出“服”这个字,因为他很清楚,即使服软,也不会让霸凌者收手,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也许陈泗翰的“硬”,让李小东感觉受到了“冒犯”。
李小东扬言下午放学还会再打他。同伙附和道:“你俩一人拿一把刀单杀。”
“单杀”意为一对一“单挑”,你死我活的意味。
陈泗翰忍着怒气,没有回应。
他只希望事情赶紧过去,毕竟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中考了,他不想惹事。
中午回到家,大伯看出了陈泗翰的异样,一家人追问原因后,表哥说下午会去接陈泗翰放学。
谁知,表哥却因有事,晚去了半个小时。
正所谓“造化弄人”,陈泗翰表哥的这一耽搁,没能阻止得了一场真正的“单杀”。
当天下午放学后,陈泗翰被李小东一伙,拉进了学校旁边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单杀”。
混乱之中,有人往陈泗翰口袋里塞了一把卡子刀。
这个人也是被李小东霸凌的学生,他怕势单力薄的陈泗翰遭遇不测。
李小东一伙十几个人群殴陈泗翰,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少年。
危急之中,陈泗翰摸出口袋里的卡子刀,刺向李小东胸口,转身逃跑。
随即,李小东的刀也刺向了陈泗翰的后背,刺完后仍捂着伤口,拿刀追赶陈泗翰。
只是没跑多远,李小东就倒地不动了。
事后,李小东因心主动脉急性大出血死亡。
陈泗翰重伤二级,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在病床上,陈泗翰感觉一切像梦一样不真实,他甚至还在复习功课,为中考冲刺做准备。
然而,他的人生轨迹,已经改变了走向。
陈泗翰父母尽管赔偿了李小东家11万,还是未能取得谅解。
2014年6月9日,距离中考只有13天,陈泗翰被逮捕。之后以故意伤害罪,被判有期徒刑8年。
陈泗翰父母提起上诉,认为儿子在持续遭到伤害时,不得已之下用刀伤人,属于正当防卫。
陈泗翰班级55名同学,也联名写信,请求法院轻判。
信中写道: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杀人犯,他也是这起事件的受害者……
可是父母的上诉和同学们的请求信都没起作用,法院维持原判。
案件的焦点就在于陈泗翰手中的那把刀,但陈泗翰事后回想当时的情景,说:“如果没有那把刀,那天倒下的就是我。”
虽然侥幸活了下来,陈泗翰的青春却就此埋葬。
当陈泗翰步入未成年人管教所,那扇大门在他面前打开,当看到身着囚服,剃着光头的服刑人员时,他便知道,自己的青春没了。
8年时间,15到22岁,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他憧憬的多彩人生,被眼前的高墙电网挡在了门外,进入了一个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世界里。
刚进入管教所时,陈泗翰恐惧、迷茫,甚至感到绝望。
即使如此,他从没有心生怨恨。
给父母的信中,充满歉意,认为自己连累了父母。
听说同学们中考成绩非常好,一起的朋友考入了重点高中,他没有一丝嫉妒和不甘,而是由衷为他们高兴。
他对来看望的父母和同学,一律说自己很好,没受任何委屈。
他说:“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有任何难过。”
一个15岁的孩子,在那样的环境里,精神很容易被压垮,而他却处处为别人着想,让人心疼。
而正因为如此,他的同学从没有把他当作“杀人犯”,而是一个意外掉队的伙伴。
同学们每月都会给他写信,信里有鼓励,有琐碎的事情,也有对他的想念。
有的伙伴说:“今天拍毕业照,唯独少了你,我不想看没有你的毕业照,所以把眼睛闭上了。”
有的说:“谢谢你,当我面临绝望和放弃时,想到还有一个朋友需要我的帮助,你是我爬坡时的动力。”
还有的叮嘱:“你在里面听管教的话,做事想好了再做。”
这些信,陈泗翰一遍遍地看,视为精神支柱。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再强大的支撑也无法抵挡现实的残酷。
管教所里鱼龙混杂,再加上日复一日机械般的生活,让他变得极度自卑,他将自己封闭起来,不和任何人说话。
当人生没有了希望和未来,每一分钟都会变得无比漫长。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一位非常好的警官,陈警官。
陈警官翻看了他的案底后,单独和他谈了很长时间话。对他说:“这个刑期它很漫长,但是如果你想学习,想有一些改变,那么它可能就是一个学期,如果浑浑噩噩地过,那它真的就是刑期。”
还告诉他,把刑期变成学期,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过程,慢慢来。
正是有了陈警官的鼓励,陈泗翰感到已经熄灭了的希望之火,被再次点亮了。
陈警官给他很多机会,让他参加各种活动。
他也不负期望,在征文、喝歌等比赛中屡次获奖。
他还自学吉他、萨克斯风,组起了乐队。
最重要的是,他重新拾起了信心,开始努力读书。
他白天需要在车间做工,晚上最多有一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可以支配。
为了学习,他规划好每晚学习的内容和进度,一分钟不舍得浪费。
最终,凭借超强的毅力,他自学拿到了刑法大专的文凭。
向往光明的人,无论身处何处境地,都会抓住眼前出现的光。
远古时期的夸父,始终追着太阳奔跑,至死方休。而陈泗翰也在奋力追逐着阳光,吃再多苦也不放弃。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而陈泗翰总是看到好的那一面。
管教所里有一个涉黑的少年,浑身纹身,言语轻漫,一副不好惹的样子,陈泗翰却看到他眼神中闪现出来的一丝单纯。
还有个犯人目不识丁,陈泗翰教他认字,非常吃力。他没有抱怨这个犯人笨,反而敬佩他的努力。
陈泗翰后来被选为新犯区的组长,先后协助教官管理过二三百名犯人。
他教这些少年犯们读书识字,细心了解他们的想法,给同样迷茫的孩子讲自己的经历和追求,鼓励他们振作精神。
他会默默记下每个人的生日,在那天暖心地送去生日祝福和小零食。
在最容易学坏的环境里,他却始终保持着本真和良善,将自己活成了一束光。
因为表现突出,他两次获得减刑,在2020年8月25日,假释出狱,提前14个月获得自由。
提起那段暗无天日的2495天,他没有抱怨,只有感恩。
他感谢父母这些年的爱和付出,每月准时去看望他,而且始终不放弃,一直在为他的事奔走;感谢同学们对他的关心和鼓励,这些年收到的一百多封来信,他视作无价之宝。
他也感谢陈警官,在他最迷茫的时候,给他指引了方向。
其实他没有想到,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他自己。
身陷泥潭而没有沉沦,一直牵引他向上的力量,始终来源于他的内心。
“不放弃”,是他对自己最大的救赎。
出狱后,他依然没有放弃对生活的期望。
之前给他的案子做代理律师的林丽鸿,向他发出邀请,他远赴北京,做了林丽鸿律师的助理。
他一边在律师事务所实习,一边自学参加专升本考试,为成为一名职业律师做着准备。
最近,他在纪录片《和陌生人说话》里,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斯文、腼腆,时不时露出干净的笑容,这样的形象,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曾尝过人间最大的苦楚,有过不堪回首的经历。
他笑着说:“我是个没有青春的人。”
其实最美的青春,恰恰是在逆境中成长,在绝望中重生,是历经风霜雪雨,仍挣扎向上生长的信念。
从这一点来说,他从未失去过青春。
今年22岁的陈泗翰,虽然人生绕了段岔路,但依旧未来可期。
再也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挡他朝着梦想的方向,扬帆起航
-END-
作者:青草
编辑:柳叶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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