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睚眦

2018年6月19日这天，阳光灿烂，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59多岁的张林老师骑着电瓶车行驶在公路上，他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在多年后想起来都让他心有余悸。

一辆车别停了他，车上下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其中一位张口就问：“你是张林吗？”

他点点头，随即两个大耳刮落在了他右脸颊。

张林吃惊地望着对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左脸又挨了两个嘴巴子。

打人的青年名叫常尧，只见他一边抡圆胳膊用力打张林，一边骂骂咧咧将他的电瓶车踹倒在地。

还把手机递给与他同行的男子，让他将打人的一幕录下来。

后来又推搡着把张林逼到墙角，又打了几拳，踹了几脚。

面对力量悬殊的突然殴打，张林选择了示好和低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后来还是路人看不下去，出面相劝，在众人劝说指责下，常尧这才住手。

临走他还不甘心地指着张林骂道：“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常尧和张林是什么关系，有何过节，以至于大庭广众下对他大打出手？

要弄清其中的来龙去脉，还得追溯到20多年前。

01 “四大暴君”之一的张林是常尧一生的阴影

常尧从小调皮，5岁的时候，父母离异，父亲去外地打工，留下他和奶奶在老家生活。

没有约束的生活，让常尧像匹脱缰的小野马，自由随性。

上学后，老师们虽然对他的调皮感到头疼，但想到常尧也没犯原则性大错误，只是顽劣一点。

尤其是想到常尧的家庭情况，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给了他最大限度的宽容。

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一，常尧家境拮据，但日子过得还算快乐。

没想到初二时，遇到了让他20年后仍然做噩梦的人——张林。

张林是常尧初二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他脾气暴躁，经常打骂学生，被人称为学校里的“四大暴君”之一。

曾经有位女同学，因经常被张林体罚，造成心理阴影，不得不转学到别处上学。

成人后，她坚决反对自己的孩子到张林所在学校上学，有事宁肯绕路走，也不愿意从这个学校旁边经过。

而常尧由于英语基础差，上课如同听天书一般，难免会有上课打瞌睡的时候，挨张林的打骂更是家常便饭。

有一次，因为知识点太难，常尧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梦会周公。

张林大发雷霆，迈着大步过去，将常尧一把揪起来，勒令他蹲到讲台下。

常尧被老师的疾言厉色吓懵了，乖乖蹲到了桌子底下。

蜷伏在讲桌下，面对着同学们的嘲笑白眼，老师的冷嘲热讽，常尧屁股底下就像着了火一样，无地自容。

不久，忘了因为一点什么事，张林又命令常尧蹲到讲桌下。

他照着做了，刚蹲下，张林却还不解气，朝着他的头猛踹几脚。

常尧“噌”站起来，瞪着眼盯着张林，张林大怒。

揪着常尧连踹带打，将他从教室前打到教室后，又踹回来。

除此之外，让常尧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件事，那次他和另一个同学不知怎么惹张老师不高兴了。

他把常尧和同学叫到讲台上，背对同学们，手摁在黑板上，然后拿一块3尺来长的木板，用力插在两人后背处。

因为冬天穿得比较多，他拿着木板从领子塞进去，使劲往里插。

这是对待犯人才有的表现！常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倔强地憋回去。

但那种屈辱的感觉，常尧这辈子都忘不了。

紧接着，又发生了图书馆一事。

常尧在图书馆借了一本书，被他不小心弄丢了。

管理员告诉他，要么原样赔一本书，要么按照书的价格3倍赔偿。

常尧知道家里困难，父亲挣钱不容易，他放学后在县城里转了半天。

几乎跑遍了全城大大小小的书店，却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书。

常尧垂头丧气地回到学校，却发现自己的桌凳都不见了。

找遍校园，最后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

他跑去质问张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结果张林说了一句让他刻骨铭心的话：你家连赔偿图书的钱都拿不起，还上什么学？

那一刻，张林不屑的表情，冷冷的语气，仿佛一把尖刀，狠狠扎在常尧的心上。

年少的他，懵懵懂懂似乎找到了一直被老师厌弃的原因。

他曾经一直不明白，就算自己英语学习不好，可同样学习不好的同学也有，为什么老师只针对自己那么凶？

而且，有时候自己明明就没做错什么，怎么也会被张老师揍一顿？

看起来就是为了打而打，甚至是在拿自己泄私愤。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学习不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因为自己家里穷，被老师瞧不起。

所以张林才会这么肆无忌惮打自己，骂自己，一次次在众人面前羞辱自己。

这样的感知让常尧绝望，自卑，他更加不爱学习，甚至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危险想法。

对张林老师的怨恨，也同时埋下了种子，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生根发芽。

幸亏，并非所有老师都像张林那么暴戾，势利眼。

02 幸遇好老师，有出息后回报社会

常尧还算幸运，初三换了班主任和英语老师。新老师温和又善良，不歧视家境不好，学习不好的孩子。

除了公平对待每一个同学，还会利用休息时间给学习困难的同学免费补课，做了好吃的也会带给同学们尝一尝。

在老师的感化下，常尧放弃了不学习的想法，奋起直追，顺利考上了高中。

高一时，他还是比较调皮，老师照样惩罚他，罚他站，也敲过他。

但常尧没感受到歧视和侮辱，他觉得自己错了老师就该罚自己，心服口服地接受老师的惩戒。

拼搏三年，常尧考上一所二本大学，毕业后做过很多买卖。

最终在电商行业做得风生水起，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老板，常尧也留在杭州创业。

有钱后的常尧，开始回报社会。

村里的年轻人经常聚在一起打扑克打麻将，他看到后，觉得年轻人这样既不文明，还容易滋生坏习惯。

于是，自费买回乒乓球台桌，让大家锻炼身体，还经常举行比赛，他出钱买奖品，奖励优胜者。

在他的带动下，打扑克打麻将的少了，打乒乓球的多了，常尧还时不时和年轻人一起探讨赚钱的路子，鼓励大家多方位创业。

对于村里的孤寡老人，常尧更是经常出钱，帮他们解决生活中的实际困难，逢年过节就会给村里生活困难的老人发500—1000元红包。

一位村民交通肇事后，无钱赔偿，妻子又临近生产，走投无路时，常尧得知他的情况后，主动借给他10万元，解了燃眉之急。

对于曾经教过自己的别的老师，常尧更是竭尽全力，能帮则帮。

一次，他偶然听说高一的班主任乔老师生了重病，无钱医治。

他立即发动同学给乔老师捐款，自己带头捐了10000元。

看着昔日被自己惩罚过的学生，如今不但不记仇，还如此知恩图报。

乔老师感慨万千，问他记不记恨自己当年罚他敲他？

常尧笑着说：“老师，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才管我，我怎么会不知好歹去记恨您呢？”

可见，老师是真心为孩子好，还是为了发泄私愤，学生心里都有一杆秤。

好老师让常尧受益终生，而张林也让常尧挂在心间念念不忘20年。

每年教师节，他都会在朋友圈发一条信息：“祝天下老师都幸福，张林除外！”

张林对常尧的伤害已经根深蒂固，要消除很难，这天，他终于有了一个报复的机会。

03 街头偶遇，引发的殴打事故

2018年6月19日这天，常尧因事回家乡，办完事后约好友一起去钓鱼。

开着越野车的常尧突然想起忘带东西了，他调转车头准备返回去取东西。

这时他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骑电驴的老头，很像当年打骂他的张林。

他停下车，过去问对方是不是叫张林？

得到肯定的答复，20年前被张林无端打骂的场景，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常尧脑子一热，手不受控制地朝张林挥去，一边打一边连连质问：

“我是常尧，当年你就是这么打我的！”

“你还记得我吗？现在我要让你也尝尝被打的滋味！”

……

如今的常尧身强力壮，而张林瘦小干巴，显然不是对手。

他低声下气地一边拍常尧肩膀示好，一边不停道歉：“兄弟，对不起，我错了。”

可常尧哪里听得进去，他打完右脸换左脸，脚踹拳打掌呼，打得不亦乐乎。

还嘱咐旁边站着的朋友，用手机把自己掌掴老师的场面录下来。

做完这一切，常尧觉得不过瘾，又踹倒张林的电动车，把他逼到墙角，准备继续殴打。

路过的人见一个小伙子殴打老人，都纷纷过来劝阻，也有人指责常尧欺负老人。

常尧怕事态进一步扩大，这才住手，他临走时指着张林的鼻子骂道：

“别让我看到你，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回家后，常尧依然处于兴奋的状态。

他躺在沙发上心满意足地说：“今天这口恶气终于出来了，真过瘾啊！”

常父问他发生了啥事？常尧让他别管，然后径自出去了。

此后，常尧经常拿出当初拍的视频欣赏，越看越满意。

有一天，无意中见到另一个挨打的同学，常尧把剪辑后的视频给他看了，后来又一个在外地的被打同学也收到了常尧打张林的视频。

常尧嘱咐他们，自己看看就行了，千万不要往外传。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他打张林耳光的视频居然流传到网上，并且被人迅速转发，浏览次数达到6亿多！

这一次，常尧没想到，他摊上大事了！

04 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张林

张林被常尧殴打后，鼻青脸肿地回了家，妻子吃惊地问他：“这是咋了？”

张林觉得被自己教过的学生打了，实在说不出口，他搪塞了一句：“不小心摔的。”

第二天张林觉得不舒服，头晕恶心，他去医院看望朋友时，查房医生发现他脸部肿胀和淤青，给他做了检查。

初步诊断为轻微脑震荡，建议他做个脑部CT，被张林拒绝了。

事情发生后，张林没跟任何人说起这事，他觉得丢脸，生怕别人知道了笑话自己。

他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可没想到，有一天，他被学生当街殴打的事情会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顿时，张林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出门，别人就会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看，这就是那个被学生打了的老师。”

还有很多媒体过来采访他，严重影响了张林的生活与工作。

有一次，他实在忍无可忍，冲着记者吼道：“滚！”

尤其让他受不了的是，他的孩子也被牵连在其中。

小女儿哭着回家，坚决不愿意再上学：

“爸爸，同学们都笑话我，说你被学生打耳光，成了名人，我不想上学了。”

张林没办法，换了一处偏远的小学任教，可网络如此发达，任他逃到哪里，也躲不开别人异样的目光……

张林几乎绝望了！

05 打骂老师一时爽，求原谅跑断腿

而张林所在的学校，更是气愤不已。

视频曝光后，栾川县实验中学出具《对常尧殴打侮辱我校教师的举报控告书》，控诉常尧的行为。

学校认为，张林老师敬业认真，对学生很负责任，是个好老师，根本没有常尧所说的殴打学生的事情。

张林自己也说，对学生有惩戒，却没有殴打。

校方认为，常尧当街殴打辱骂教过自己的老师，严重侵犯公民人身安全，侮辱公民人格尊严，还将视频上传，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寒了广大教师的心，必须予以严惩。

2018年12月21日，常尧因涉嫌寻衅滋事罪，被刑拘。

意识到事态严重，常尧一家子慌了。

鉴于常尧平时的表现，受过他帮助的村民们不忍心他被判刑，自发组织起来，联名签字摁手印，请求对他宽大处理。

常父和常尧的妻子，一起提着礼物几次三番来到张林家，试图获得张林原谅。

如果张林能到法庭上，亲口说一句“原谅”，或许事情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

可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张林家大门紧闭，拒不开门。

碰了一鼻灰的两个人并不死心，还是不断来访，来了大约有10几次，却从没见过张林及其家人的面。

常尧一个月暴瘦50斤，胡子拉碴，得知张林不肯原谅自己，他黯然神伤。

只能书写道歉信，当庭出示，请求老师原谅。

如期开庭后，他和自己的辩护律师在法庭上据理力争，陈述当初张林给自己造成的伤害。

但最终因为证据不足而败诉，常尧被判1年零6个月有期徒刑。

常尧当场表示不服，要进行上诉，二审驳回了常尧的上诉，维持原判。

06 放下怨恨，才能更好地生活

2020年6月19日，常尧在入狱1年多后，刑满释放。

出狱这天，包括妻子在内的3位亲人，早早等在了监狱门口，迎接他回家。

尽管略显憔悴，但穿着科比球服的常尧，却仍然兴奋不已。

他告诉记者，在狱中的这段时间，自己静下心来，看了很多名著，也思考了很多问题。

通过看书和思考，常尧明白了很多以前未曾想通的道理。

他说，自己现在非常后悔当初的冲动，无论以前老师打自己怎么不对，但那都已经过去了。

而且，再想起自己以前挨打时的表情与语气，常尧也多少体会到了老师的心情。

不管怎么说，20年后自己都不该揪着老师以前的过错不放，当众打老师耳光更不可取。

至于视频，他坚持不是自己上传引起广泛传播的，但这一切，似乎也都过去了。

如今，常尧只想对大家说，放下仇恨，学会原谅，才能真正释怀，让内心盛满美好，生活也才会一片光明。

他很感谢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父亲和爱人不离不弃，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也很感激村民们对自己的认可。

他表示，以后会更好地“爱妻子，爱父亲，爱家人”，好好经营生意和人生，尽最大努力去回报社会。

出狱后常尧去医院探望姚策，留下一笔善款，送上自己的祝福和心意。

因为他俩请的是同一位辩护律师，在狱中得知姚策的事情后，他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2个月后，常尧又在杭州开了一家服装公司，并且充分利用网络的优势，对自己公司的产品进行直播宣传。

从直播到供货，常尧事必躬亲，都要一一经手才放心。

由于经营得当，信誉良好，回头客特别多，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据说他就赚了300万，还在杭州买了房子。

对此，常尧笑着否认：“没有那么多啦，买房子倒是真的，因为女儿要上学嘛。”

同时，常尧更热衷于做公益事业了，他给残疾人组织捐款，帮困难的孩子圆梦......

他说：“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要帮别人撑一把伞。”

看到如今开朗大度的常尧，不禁让人想起一句话

——所有曾经的苦难和屈辱，都是为了帮助你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后记：打师案引发的争论和思考

赵睚眦想说：这件事看似落下帷幕，其实它引发的争论和思考远没有结束，一直都在继续。

有一部分与常尧有类似经历的网友，对此感同身受。

他们纷纷回忆自己曾经遇到的暴力老师，打着教育的幌子，对学生进行拳打脚踢。

当然，要说上学的时候没被老师揍过的，大概很少，尤其二三十年前，家长本身都奉行“棍棒之下出孝子”，更不用说老师了。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这里的“严”，主要是“严格”和“严厉”。

不否认有很多方法灵活多变的好老师，会凭借高尚的师德让学生心服口服。

但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他们其实还是需要老师在教育过程中，有那么一点点严厉，才能压住。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严厉的老师或许不受学生欢迎，却在家长圈中备受推崇。

那种温柔温和的老师，不把一个班级弄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就不错了。

可问题来了，为什么有的老师对学生非常严厉，甚至也会惩罚他们。

学生当时可能又怕又恨，但长大后不但不会去报复老师，反而会真心感激老师呢？

因为，这些老师的严厉，仅仅是针对事情，学生犯了错，应该受到惩罚，这样下次他们才会因为害怕而纠正错误。

但不分青红皂白，把学生当成情绪发泄的出气筒，仗着自己的身份，年龄和身高的优势，而对学生进行过分地打骂，甚至进行人格的侮辱，对学生造成身心伤害，这绝不是一个好老师的做法。

常尧20年后打老师肯定不对，因为老师对一个学生最严厉的惩罚，不是打得有多狠，骂得有多惨，而是彻底的无视，这才是真正严厉的惩罚。

张老师没有这么做，说明他一直没放弃常尧，但没注意方式方法，反而激起了常尧的逆反心理，认为老师在针对自己。

当一个学生反复犯错，屡教不改时，肯定会给老师留下坏印象，把他的错误给扩大化，但这真不是歧视，更不是因为所谓家庭原因给孩子随便扣上的帽子。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常尧会因为老师20年前的殴打，怨恨老师几十年，老师也不可能当年无缘无故的殴打他，只是他自己意识不到，这才走进了情绪的怪圈。

对于一个老师来说，他可能偏爱学习好或者特别听话的乖孩子，但让老师操心最多的，却是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和那些学习上的困难生。

这也是为什么学生毕业后，能够记住老师，经常看望老师的，反而是当年那些挨打最多，挨骂最多的所谓“差生”。

悄悄地告诉你，老师只是批评你，敲打你，说的话可能刺疼了你，其实，老师最终能记住的，恰恰也是这部分学生，因为当初在他们身上，花费了太多心血。

但是，作为老师，还是要学会控制脾气和情绪，不要动不动就挥拳相向，更不要动不动就口出恶言。

你的教鞭下可能藏着爱迪生，你的批评里也许藏着牛顿。

好老师就像春风化雨，给学生带去希望和温暖，影响着学生的一生。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愿我们在成长的年纪，都能遇到好老师，也愿每个孩子都能心胸豁达，向阳花开。

本文由@赵睚眦 原创，请您关注。红袖掌灯，只做有温度的故事。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