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鄂尔多斯法院阅卷，完事后到机场了解到劳荣枝案在江西南昌中院一审宣判了。因时间还早便在椅子上浏览网上的评论，发现一边倒地认为这个案子二审绝对不可能改判。这个主流观点让我感到惊讶。机场里写文章不方便，一直到晚上12点以才到家。今天继续完成这个文章，表达个人的观点和看法，欢迎各位批评、指正。

最基本的从程序上说，二审本来就是为了防止一审错判而设置的。既然有二审，就存在改判的可能性。什么案子二审还没审，就能绝对说不可能改判呢？!

个人以为，这个案子对关键事实还没查清，关键证据还存在瑕疵，二审存在改判的可能性。

（一）是谁杀死了殷建华？

四起犯罪事实中，劳荣枝对被害人的死亡应当承担刑事责任。这一点应该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是主犯还是从犯？四起案件中要证明劳荣枝对故意杀人、抢劫、绑架承担刑事责任，证据比较多的是合肥案殷建华和小木匠（陆某）的死亡案。

目前的证据有法子英供述，7月23日早上他离开出租屋时，将殷某交给劳荣枝看管，并交待如果自己在12点前未回，由劳荣枝将殷某杀死。7月23日11点30分，法子英被抓获。

7月28日，殷某和陆某尸体在法子英和劳荣枝的租住处被公安机关发现。

而劳荣枝辩称，自己在22日晚离开了出租屋。

另外，在法子英与律师的会见笔录中，他问律师合肥死了几个人？律师告诉法子英死了两个人，并追问法子英：“殷某是不是你杀的？” 法子英回避这个问题，表示不想说了。办案检察官因此认为，这表明法子英对殷某是否死亡当时并不确切知道。

但是劳荣枝有没有亲自杀死殷某，这个中间其实有其它可能性。而刑事案件的定罪应排除其它可能性。首先殷某的死因问题。鉴定意见显示，殷某死亡时间为7月24日左右。死亡原因呢？没有说。可能是勒死的，也可能是时间长了被折磨致死（7月28日才发现），其次，劳荣枝辩称，自己在22日晚离开了出租屋。

殷某到底是谁杀的？根据目前证据不能直接得出结论。

公诉机关认为，劳荣枝具备杀死殷某的动机、时间、空间条件。对这么关键的事实，仅凭具备这些动机、时间和空间条件即作出推论，应该认为未达到《刑事诉讼法》规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的程度。

（二）劳荣枝是否胁从犯？

本案上诉审查的重点是劳荣枝在共同犯罪中的地位和作用。一审判决其主犯，跟法子英承担同等责任。

本案件焦点问题：被告人是否属于胁从犯？对这么重大的问题，一审判决似乎证据不充分。

2019年12月12日，南昌市检察院对该案提前介入。据办案检察官介绍，常州案的事实之所以此前未认定，是因为当时没有找到被害人，证据不足，未移送起诉。看到这里，可知公诉机关对常州案也认为证据不足。后来因为增加了幸存者的证人证言，就认为证据足了。

主办检察官也说，“常州事实的出现，合肥鉴定的突破，就像如获至宝的感觉，命案就是关键物证关键人证，常州的人活着，活着的人说话总比死人说话有力，对不对？那合肥的那张纸条，鉴定出是劳荣枝写的，物证就说话了，我就不需要劳荣枝你说什么了”

但是问题恰恰就在这里。常州案这名唯一幸存者刘某的陈述，证明法子英和劳荣枝的犯罪模式，即劳荣枝以假身份“坐台”物色有钱的作案对象，二人共同实施抢劫或绑架，每次犯罪均由二人共同选定作案地点和作案对象。

可以理解，刘某作为唯一幸存者，必定对劳荣枝恨之入骨（和全国网友的愤慨、仇恨比起来，这种仇恨何止千万倍！），其证据证明力应予审核，跟其他证据相印证。过分依赖常州幸存者的证言，难以对劳荣枝在犯罪中的地位、作用做准确认定。

劳荣枝辩解自己是受法子英胁迫参与犯罪，称自己“也是一名被害人”。但是这一点为检察官否定。检察官的逻辑：

• 劳荣枝一方面称法子英对她没有人道，饱受折磨，另一方面又说法子英接她上下班，家里洗衣、做饭的活都是法子英干，自己不会做饭；
• 一方面说法子英对靠近自己的人施暴，另一方面又说法子英逼迫自己去坐台；
• 一方面说自己在犯罪过程中不知道杀人，甚至称法子英为保护自己，让自己在作案后先走，另一方面又说自己和家人受到法子英死亡威胁；
• 一方面称自己是受害人，希望法子英早点被抓，另一方面在与法子英三年共同生活共同犯罪过程中，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阻止犯罪，法子英落网后不是及时投案，澄清事实，反而隐姓埋名，四处潜逃。

以上公诉人说了劳荣枝的辩解，并且把这些辩解的互相矛盾之处都“拎出来”。关键是，即使把这些都“拎出来”，也不能证明被告人并非胁从犯。

从网络可查的法子英与合肥警方激烈枪战的场面看，法子英无疑是穷凶极恶的悍匪。要知道劳荣枝当时可是一个20岁的小姑娘。

一审案卷里有劳荣枝的供述“法子英对她没有人道，饱受折磨”、“施暴”、 “逼迫自己去坐台”、“自己和家人受到法子英死亡威胁”等情况。

如果该情况属实，只要试想一下，一个20岁的姑娘遇到法子英这种悍匪，“自己和家人受到法子英死亡威胁”，小姑娘能怎么办? 这种事多了，远的不说，就从美剧里你看到有行为人为了保护家庭，被悍匪逼迫干坏事犯罪，若对该人追究承担主犯责任，是否应该？

过去时间20年了，劳荣枝如何证明自己的胁从犯地位？这个对她来说确实很难。

但是，本案作为影响全国的大案，其审判过程甚至可能对国家的法治进程产生影响。对于这种大案的关键事实、情节，个人认为二审法院应加大力度进行调查，还原案件事实。

（三）关键证据鉴定报告是否违法？

公诉人承认，合肥鉴定的突破，“就像如获至宝的感觉”。这个关键证据对本案的定性产生重大影响。

说的是合肥案中，殷某写下字条，让其家人配合交钱。这个字条上有一句话，“他的同伙一定会让我比刚才那个人死得还快”，公安机关技侦人员得出的结论是：笔迹是一个人所写，可能受心态等影响，略有不同。

但是公诉机关将证据交由江西省检察院技术部门进行笔迹鉴定。江西省检察院文件检验鉴定人告诉记者，他们组织了全省检察机关鉴定力量对该字迹进行会检，并与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文件检验系的专家会商，通过特征比对，一致认为送检字条字迹与公安机关扣押的劳荣枝笔记本中的字迹、劳荣枝案后写的实验样本字迹为同一人所写。

一般来说，笔迹鉴定本身是一个科学的问题。笔记鉴定要求样本和检材相隔时间不要太远。以上样本和检材相隔时间都距离20年了，公安机关技侦人员得出了该笔迹与劳荣枝字迹不同结论；然而同样是专家，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文件检验系的这些专家为何如此肯定，得出一致结论的？鉴定结论的科学性是否还可信赖？

两拨专家应该以哪一拨专家的结论为准呢？

以上情况如果属实，二审辩护人可以要求鉴定人出庭作证，或者申请法院调取证据，要求侦查机关和公诉机关出具过程说明。说明以下：

第一，公安机关技侦人员得出的结论是什么？有无鉴定意见？

第二，鉴定人组织全省检察机关鉴定力量对该字迹进行会检，并与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文件检验系的专家会商的过程？

根据法律规定，鉴定人应当独立进行鉴定（即不受其他人影响）。鉴定人和鉴定机构从事司法鉴定业务，应当遵守法律、法规，遵守职业道德和职业纪律，尊重科学，遵守技术操作规范。

如果违反法律规定，本案鉴定报告不应作为定罪依据。

由此，本案可能产生重大改判。

（四）结论

劳荣枝案二审辩护律师如果在以上三个方面取得突破，本案可能改判。

我无意为劳荣枝开脱。相反，如果一审判决认定事实准确，我认为其罪当诛。

本文说的是另外一层意思，说的是刑事审判和法律适用的问题。一审过程中，网络舆情高昂，全国人民对这个“恶妇”、“杀人魔头”非常愤慨，异常愤怒。但是即便审判恶妇，也应以同审判其他被告人一样适用同样的审判规则，重点是刑事审判、控告、辩护都要以证据为准。法律要彰显司法正义，这个司法正义超越了媒体报道的舆情和倾向。法律要为被害人申冤，同时也要保证被告人的权益，做到不枉不纵。

本案有待二审法院作出公正判决！

以上所用材料来自权威媒体，参见《》，包括该视频对办案检察官采访。由于时间仓促，部分段落直接引用该文。在此向作者表示感谢！

刑事辩护律师接受当事人委托，以维护当事人权益为己任，追求通过案件公正审理，实现依法治国和社会公平正义。（END）

（本文作者张永华律师，法学博士，知名刑事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北京刑事律师，专注于金融行业法律服务、金融犯罪、职务犯罪、企业家犯罪刑事辩护和诈骗犯罪辩护。与辩护团队办理了多起重大职务犯罪、重大金融经济犯罪系列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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