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刚刚出道的小律师,做免费咨询,被弄到疲惫不堪,帮人打官司赢了,却屡次收不到律师费,背后折射的不仅是行业的无奈,也有社会普遍的失信,和对这份职业的不尊重。
为了证明自己,辞职考律师
前几年,我在一家公司做主管。上学时,学的是管理学,可实际的情况,远比学校学的理论来的复杂。
有时,常常感到,自己在夹缝中求生存。单位每天上下班都要打指纹卡,一天四次。自己的领导,会提出各种要求苛刻的问题。当我面对工人时,管的太严又下不了手,管的太松又提高不了效率。有时也很纠结。现在,打工者也不仅仅是为了钱,也要尊严和开心,实在做不来,就辞职不干呗。
我思前想后,打算辞职。家里人一致反对,都到了不惑的年龄,还要供楼,还要养车,孩子还要上学。再说,自己创业能否成功,还是个未知数。放弃自己十几年来取得的稳定成果,说放手就放手,也有点可惜。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和能力,我报考了《律师资格考试》。虽然投入了全部的精力,毕竟不是在校园,那么单纯和有充足的学习时间,每天面对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事,还是要处理的。结果,第一年考试没通过。我有点沮丧。可家里人很高兴。
第二年,我在去年的基础上,不仅上网听课,还大量做题练习。你还别说,这次考过了。家里人并不怎么高兴,我还是请了几位同事,一起畅饮了一番。说自己再也不受别人的管制了,要做自由的职业。同事不仅投来羡慕的眼光,还表示热烈的祝贺。真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能转行做律师。
律师执业证书到手后。我决定辞职,家里人也不再反对。离开单位时,同事们送来了祝福的言语。我也感到自己头上的紧箍咒被摘除。出了单位的门,自己自由了,不仅仅是时间上的自由。
在镇上办事处做免费咨询
接着,自己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驻镇上的办事处。除了微薄的底薪,其余的薪金,是要靠自己的能力、关系和处理案子的提成了。
俗话说,头三脚难踢,万事开头难。自己是有了律师执业证,可经验不足。还要学习。自己对自己能否打赢官司,都多多少少有点怀疑。见了那些当事人,心里也直打鼓。
为了提高业务量,我决定开展一次法律免费咨询活动,有效时期为一个月。包括面对面咨询和电话咨询。还发动朋友帮忙揽案。自已打印的许多宣传纸,发给了附近的工厂职员。没过几天,效果还是有的,办事处来了好多人。
有咨询工龄补贴的,有咨询社保缴费的,还有咨询解雇赔偿的及劳动合同法的。一时,小店很是热闹。中午休息时,电话也是一个接一个。张三问了,李四问。好像有处理不完的事。把自己忙的不行。
忙了一个月,生活和工作又暂时恢复了平静。毕竟自己不是慈善家,老是开展免费咨询,生活的来源吃不消,家里人也不同意。免费咨询已取消,就像国界的分界线一样明显,办事处的忙碌又变回了以前,显得格外冷清。为了获得更多揽案子的机会,我只能主动出击。又像业务员一样,跑一些单位职工居住区和单位。把自己印制精美的名片,发给每一个看着好像有需要的人。名片的背面,密密麻麻印着各种打官司的内容文字。
官司赢了,忙活的大半年,律师服务费用,一分也没得到
没过多久,办事处来了一位中年男子,他受了工伤。是一家小型家具厂的员工。左手食指和中指被锯掉。按照书本上规定的工伤级别,感觉是七级。这要去做了鉴定,才有效。
他姓赵,是外省人,来广东打工多年。他让我叫他老赵。这是刚进入这家小型家具作坊没多久发生的。让人不可理解的是,老赵没有和家具厂签合同,也没有厂牌、工作服、工资条、社保卡、工作证等。
我和老赵,去了他所在的工作单位。就是有两间门头房的小型家具作坊,还达不到公司的规模,只有两个学徒和几名工人。
有手伤还是要看的,他去了镇上的医院治疗。老板也交了些医疗费用。老赵的老婆从老家赶来照顾他。老赵也是够可怜的,作为一名木匠,失去手指意味着什么?真是让人感到心痛。但眼前的现实还是要面对。
老赵需要大量的医疗费用,先交律师费有点困难。我们以风险的方式,把官司打赢后,再以赔偿的百分之十结算。
开始,我问老赵的工资是多少,这涉及到立案后赔偿的金额问题。老赵说,自己每月有8000元左右的工资,不过都是发现金,没有工资条。老板那头说,每月只发给他4000元。双方这时就产生了分歧。法律是讲证据的,没有证据,一切都无从谈起。接下来,是拉锯式的穿梭于各个部门。工伤鉴定2个月,劳动仲裁一个月,到法院立案开庭一个月。
最后,法官以他自诉工资的平均工资计算的。和老赵的预算赔偿差的好远,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赔了他28万。结果,老赵非常气愤,不告而别。我跑了好多趟,忙活的大半年,我的律师服务费用,一分也没得到。
老张说,法律讲证据,世道讲良心
接下来,又接了一个案子。也是工伤。当事人姓张,也是木工。有50来岁。他做了有几年了。这次,比上次姓赵的工伤轻,只是脚部趾骨被木头砸伤。
我吸取了上次的经验,问他有无一些和单位的证件,他说有。有工作服,工资条。不过,也是一家小作坊。证据是比上次好多了。
经过立案,我对老张所在的小作坊进行调查,结果,让我有点吃惊。当发生工伤后。老板对财产进行了转移,一些重要机器设备不知去向。还有法人不是现在的老板,而是,他在农村,年龄在70的老爹。房子在儿子的名下。宝马车的车主是妻子。
这样算下来,老板是光杆司令,就算官司打赢了,他一分的财产都没有,结果是,如何执行呢?这次,证据是有了。老板没钱,咋办?
面对如此棘手复杂的案子,我是无能为力。我把实情向老张说明。他开始很气愤,老板不是有厂房吗?住的房,开的车。我耐心解释,法律讲究的是证据。
没过几天,老张过来了。他说,他的赔偿,没有走法律程序,那玩意太啰嗦。就是一个拖字,他就受不了。既要租房,又要吃饭。老是等,半年的时间,谁能耗得起。
他说,有一个组织找了他。帮他把工伤赔偿要过来。不过,费用高了点,是平分。那个组织帮忙帮他做了鉴定,还咨询了律师,应该赔偿的金额。当场,那人就给了老张一半的费用,不过,官司还是要打,必要的配合,还是要做。
我问老张,那个组织是如何要到的,老张说,只是人家打印了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尊敬的老板先生,我的哥哥在贵单位发生工伤。因家庭困难,需要你的帮助。还有,经调查核实,你家千金在某小学某班上课,望来回接送注意安全。老张说,法律讲证据,世道讲良心。
他说我就是挣律师费用,并不是真心的为他讨工资。
还有一个案子,让我印象深刻。那天,来个一位咨询者。他说姓王,自己是一位木工。老家外地,刚来小镇有一个多月。前段时间,家里来电话,说,父亲得了中风,他只好辞职回家。
但离职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没有和单位签过合同。单位每月发工资的时间是,是下一个月的25日。他刚干了一个月零15天,不过,领导让他提前办理离职手续。到时候再领工资。他想,也是。
他在签字时,看到离职手续上有一句话。内容是,工资、所有费用已结清。他对领导说,我的工资还没有结清呢,我能签字吗?领导说,只有你签了,才能结清工资的。他想也是,就稀里糊涂地签了名。
等到那月的25日,去单位领工资时。单位却不发给他工资,理由是,离职手续上已写的很清楚。工资、所有费用已结清。还说,工资已经给他了。这可把老王气坏了。但又没辙,明明白纸黑字写着:工资、所有费用已结清。老王想,难道自己要吃这哑巴亏,不吃又有什么办法。
老王思前想后,最后决定,想找律师打官司,把45天的工资要回来。听他说,他跑遍了全镇大多数的律师事务所。当他把情况陈述后,律师们看到离职手续上的签字和那句工资已结清的话。所有的律师都是一个观点,不敢接,打不赢。
老王问我接不接,我也有点犯嘀咕。老板是真没给钱,老王又如此被动。我咨询了我们的主任,主任回复,这个案子可以接的。我问老王所在单位的工资是多少?他说,进厂时,老板说是每月发7000元的。不过,没有合同,只是口头协议。
我说,要是这样计算的话,你可能能要回10000多元呢。这样,因为你现在也没有钱,假如这场官司打赢了。要收3000元的律师费用如何?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我和老王去镇劳动局进行劳动仲裁。结果,输了。理由是,离职手续上,写的很清楚。工资已结清。
我们又去市法院立案起诉。开庭时。我的陈述理由是,虽然,离职手续上写着,工资已结清。但当事人确实没有得到工资。那请贵单位出示,发放给工人的工资证据。假如,发工资是通过银行发放的。那是应该有记录的。要是发给工人现金的话,那也有领工资单的工人签名吧。
结果,单位出示不了任何证明已领工资的证据。法官也支持我的观点和理由。不过,在发放工资的具体数目上,又有了分歧。因为,双方没有签《劳动合同》。只是有口头协议。法官给出是每月工资3000元的计算标准。只执行付工资4500元。
经过东奔西跑,老王拿到了4500元的工资。但老王又来找我了,不仅不付律师费用,还说我是骗他。理由是,原先说好是10000元,结果才给了4500元。光律师费用就要3000元,说我,打这场官司的目的,就是挣律师费用。并不是真心的为他讨工资。
我也是有口难辨,有点秀才遇到兵的感觉。这事,还没有完。老王还找了其他律师所的律师,到法院起诉我,说我是骗律师费。后来,老王回了老家。
把官司打赢了,把工资要到手了。我这里还是收不到律师费用。
人在金钱面前,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干的出来。我干了大半年的律师。只能拿一些基本的底薪。还是和家里人说的那样。压根就不让我离开原单位。看来,不是所有的律师都很光鲜,小律师这活不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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