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央视新闻等多家媒体报道,3月21日,中国东方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37客机在执行昆明-广州任务时,在广西梧州上空失联并坠毁。机上人员共132人,其中乘客123人,机组人员9人。
坠机事件发生后,救援人员、志愿者已经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展开救援。
截至3月22日上午9点,根据央视与财新的消息,梧州市消防救援支队负责人表示,坠机地点三面环山、夜间照明不足,目前搜救行动尚未有重大发现,“现场已发现飞机残骸碎片,尚未发现机上失联人员”。
4227天飞行安全记录“清零”
空难是现代极少发生,但一旦发生就伤害极大的悲剧。我们为失联者祈祷,也企盼救援工作能顺利进行。
疫情爆发的两年多以来,日常生活秩序被改变得太多,对于普通人来说,战争、空难每一样都是巨大的人类灾难,生命无常,我们能预料的东西太少。
今天的内容分享,关于无常和死亡,也关于创伤、共担与疗愈。
对每一个大时代下的个体来说,创伤发生了,但“治愈并不只是关乎个人,而是需要与他人、与集体一起修复我们共同承载的创伤。”
01 /残酷的无常/
“世事无常,才是生命的本相”
飞机失事是一次意外,也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可以说,面对灾难时,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无常——是我们所在这个世界的本相之一。对所有人而言,面对生命的无常时,都是平等的。
其实人生总会经历各种各样的无常,但其中一些会令我们格外恐慌,比如空难。
虽然从理性上来说,飞机失事的概率很小。尽管统计方法多种多样,计算结果也不尽相同,比较通常的说法是,马路上发生交通事故的死亡概率约为14万分之一,而搭乘航班发生事故的死亡概率则大约是470万分之一。
但我们仍然对空中飞行格外恐惧,原因之一,是机舱本身是一个近乎密闭的空间,置身其中,会助长或者加剧人的焦虑感。
而在飞行过程中,未知的、突发的、不可掌控的事物也会加深恐惧感。比如巡航中经常会遇到的不稳定气流,它所造成的颠簸感,会给人带来很大的离心力。严重时,它会降低机舱中人的认知能力,甚至会影响人对于辨别眼前事实的能力。
《萨利机长》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内心许多不自觉的想法会不断涌现,这会加剧恐惧感的产生,许多人甚至会遭遇“恐飞症”。
我们会感到巨大的悲伤与无力,除了这种普遍的、乘坐飞机可能会经历的天然恐惧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飞机失事后生还率极低,一旦发生,会给人们造成极其强烈的冲击感,也会对“无常”产生更明显的感受。
尤其在这几年里,历经瘟疫、战争以及种种意外事件,这种对“无常”的感慨愈发凸显。
不过,人的情绪变化往往可以非常巨大,正常人的精神情绪的频繁起伏也很常见,甚至在突发事件面前起伏非常极端,这都是很平常的状况。虽然大脑会觉得这些事件的发生很不寻常,但这在今后也可能成为一种常态。
我们身处的现世,就是一个会频繁发生各种意外,意外又会通过互联网社会快速被我们看到的时代。很多以前没法想象的境况,在当下都可能成为一种危机。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许我们需要形成一种适度“弹性”的习惯。
《疗愈心中的伤口》
对于意外和死亡的恐惧总难以避免,但不妨碍我们尝试去接近它、正视它。尽管人生无可避免“无常”,但我们还可以选择对待恐惧的态度。
— 综整自梁文道《八分》
67.《空难与恐飞症》
284.《人为什么很难接受无常》
02 /悲恸的死亡/
“当爱的人离去,你生命里的一部分也随之逝去了”
生者的世界里,我们很少愿意直面死亡。有时它是难以碰触的禁忌,有时它是不忍言述的痛苦。
而当沉重的死亡真切地呈现在眼前,你才会发现死亡的深刻与复杂——它不只是恐惧、哀痛与眼泪,也不只是失去、怀念与重振旗鼓。
正视死亡、理解死亡的意义,是每个人终生的人生课题;也是古往今来的哲学家们最为关注的中心问题。
海德格尔就曾提出,死亡是“不可能的可能性”。在他看来,当生命走到终结,就意味着所有可能性的失去,一切都变得不可能了,这就是死亡。但是,正是因为死亡具有的这种“不可能”,生命才有了一切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在有限度的生命之内,回想人生、了解人生、思考死亡的时候,人生的意义才是丰满的,才能够彰显出来。
海德格尔的观点认为,我们只有经历自己死亡的时候,思考自己死亡的时候,我们的人生才是本真的。因为死亡归根到底是每一个人自己的事情,没有人能代替你经历死,你也不能代替别人,当你自己死亡便是一切的终结,只有在这个绝对的界限面前,你才会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是谁,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海边的曼彻斯特》
另一位法国哲学家列维纳斯则提出了另一种对于死亡的看法,他认为我们的死亡恰恰是“可能的不可能性”。
在列维纳斯看来,我们正是从他人的死亡里,才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自己的不由自主,这时候人们才能发现生命的终极意义,那就是,我们原来离不开他人,我们永远有一面是向他人敞开,自己无法控制的。
我不能控制身边人的死去,也就意味着我不能控制自己身体里很重要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正是同那些死去的人连在一起的。这一部分也随着他们的离去,一同消逝了。
自我的死亡固然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因为我们的生命有死亡这个终点,才会让我们思考人生意义何在。但与此同时,我们也需要透过他人之死来感觉到,我们身上其实有一些东西是必然地与他人连接在一起的,从这其中,我们又能够发现人生的另一重意义。
基于此巴特勒指出,我们人之为人的一个很基本的本质,就是永远有一些东西是大于我自身的,永远有些构成“我”的一部分东西,其实是我不了解的,亦是跟他人有关的,只有当他人离去之后,我才发现“我”的一部分也永远失去了。
那个东西虽然构成了“我”的一部分,但其实我还不认识它,甚至在那个人死了之后我还不认识,于是我哀叹,于是我悼念,于是我哀怜——在这样的过程里面,我们经历了某种人生的转化。
由此巴特勒认为,哀悼不是一个个人的事件,它是社会的,甚至是理解人类社群的一个基础。
也就是说,我们是在为他人的哀伤和哀悼之中才发现,原来我们在本体上、在原初的基础上,就早已跟他人必然地连接在一起了。
而当逝者离去,生者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也随之消失了。
《寂静人生》
看理想曾做过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征集,一位朋友@漫游者 在谈论“如何理解死亡”时说,“死亡,对逝者来说是时间的定格;对生者来说是回忆的循环播放。最后只是简单地希望回忆可以再长一点,长一点而已。”
我们因死亡带来的生命有限性才更知晓生命的意义;也因他人的离世深深悲恸、哀念,才终于理解了“人之为人”的本质。
——综整自梁文道《开卷八分钟》
08.《哲学家死亡录》
09.《脆弱不安的生命》
03 /余下的哀痛/
“未治愈的集体和代际创伤被触发了”
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教授王芳曾说,“个体需要保有一种自己的人格是‘稳定的’‘连续的’感觉。我们知道,即使经历生命中诸多改变之后,我们始终是同一个人。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破坏了这种连续感,让人们对自我的感受断裂了,则很可能带来伤害性的后果。例如突如其来的灾难,地震、车祸、疫情,天降横祸、猝不及防。
当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就很容易打破连续感,我们对于生命、世界和自己的看法都可能发生或多或少的改变,甚至某些行为模式也会发生变化。”
此次坠机事件是我们无法回避的意外。飞机,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乘坐的交通工具,而失事飞机上的132个人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我们在新闻中了解着事件的发生,也不断祈祷着每个人能够平安,在过程中,却可能陷入创伤性情绪当中,压抑、痛苦,甚至心跳加速、喘不过气。
说到创伤,大家可能立马想到PTSD(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创伤后应激障碍)。虽然PTSD是人们常常提起的词汇,但对于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很少有深入的了解和关注。
精神病学对PTSD的定义是:由于经历或目睹了巨大的创伤性事件,如自然灾害、重大事故、战争、强奸、死亡威胁、性暴力或严重身体创伤而导致的精神障碍,常见症状为对某些事件、人、情景的回避,对创伤事件的记忆闪回,对事件认知和情绪的扭曲,以及身体出现的过度应激反应。
在灾难中死里逃生的人可能留下创伤,但作为旁观者,创伤也不是与我们无关。
面对灾难事件,你可能会感到呼吸困难、心跳加速,有莫名的紧张感。这并不一定是PTSD,我们天生就有共情能力,逃生的本能也会让我们在看视频或照片时产生压力荷尔蒙。
《海边的曼彻斯特》
所以,即使作为旁观者,我们也需要去积极应对这种生理反应。然而,有些人可以很快就排解掉这些压力,继续生活,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旁观灾难却会让他们突然有种被拉回过去某个惊恐的时刻,与当下现实割裂的感觉。
也许是某条新闻,某种气味、灯光、声音,也许是某个人说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很有可能你并不记得创伤是如何造成的,因为除了重大事故,经年累月的伤害也是创伤的重要形成机制,但我们却对生活里习以为常的事情反复划下的伤口并不敏感。
如果你发现,即使旁观灾难时也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愤怒、崩溃、羞耻等负面情绪,有无意识的要躲避或者攻击的行为,甚至出现头痛、失眠、恶心、无法集中注意力的状况,那么很可能是你未治愈的创伤被触发了。
集体灾难给个人带来的创伤有时来源于直接的事故经历,但并没有直接经历死亡威胁的人,也会在集体灾难中留下创伤。比如美国的黑奴制、纳粹的犹太大屠杀,这些看似已经结束的灾难却通过家庭关系在一代又一代人中延续。
那些我们以为已经远去的家族悲剧或民族历史,以最鲜活的姿态重现在眼前时,并不是不可改变的家族遗传或民族命运,而是未治愈的集体和代际创伤被触发的表现。
——杨芮《如何应对灾后的心理创伤?》
王芳《致独特的你:人格心理学40讲》第9讲
04 /共担的创伤/
“治愈并不只关乎个人,需要我们携手共担”
那么我们如何治愈创伤呢?
首先我们要理解,所谓的心理创伤并不只和心理相关,而是那种如临其境的、直接威胁到生命安全的身体感觉。
包括Peter Levine、Gabor Maté、Thomas Hübl、Bessel van der Kolk在内的多位世界知名创伤治疗师都强调,希望用理性去对抗和抑制创伤所致的恐惧可能适得其反,而忽略生理反应一味地探寻和追溯“创伤记忆”有时候甚至是有害的(Emmerik et al., 2002)。
既然创伤是意识和身体的割裂,那么治愈的关键就在于让意识和身体回归统一,找回自己对身体的掌控感。
越来越多的研究和实践发现太极、正念、瑜伽、非洲舞,以及糅合了呼吸和冥想的武术反而对创伤治疗更有效果(Grodin et al., 2008; Macy et al., 2018)。
这些看似古老的活动其实都蕴含着治愈创伤的简单道理——活动可以让身体代谢掉堆积的压力,同时,通过用意识关照身体,提高内在觉察力,了解身体的冲动和变化,让意识和身体达到协调统一。
《她》
人作为社会动物,集体和他人的创伤难免会波及到我们,而我们个人的创伤也不可能只影响到自己。所以,治愈并不只是关乎个人,而是需要与他人、与集体一起修复我们共同承载的创伤。
我们不仅在理性上知道只有团结协助才能应对大型灾害,还本能地渴望集体给予我们安全感。因为只有在可以被信任的环境中,我们才能真正获得身体的掌控感,否则总是会感到强烈的不安,要用意识持续去抵抗焦虑和恐惧。
这也是为什么当我们看到普通人守望相助、舍命互救的视频时会觉得那么温暖,那么治愈。因为通过一个个普通人之间的联结,我们修复着社会人际网络,就有希望让生存环境变得更安全。
所以,无论是集体还是个人创伤,更好的人际关系网络都可以使伤口更快速愈合。
《疗愈心中的伤口》
而面对大型灾害引发的焦虑和无力感,最好的对抗方法就是为他人做点什么。也许你不能去一线救灾,但转发救灾信息、参加捐助活动、科普安全信息、安抚焦虑的家人朋友这样的行为,也可以缓解我们自己的情绪,对治愈集体创伤也有所帮助。
总之,创伤虽然可能带来很大的伤害,但它并不是给生命判处的死刑,它是我们生命中的重要印记,是我们和祖辈之间的纽带,是我们和集体共同承担的命运。治愈创伤的过程是深入了解自己和他人的窗口,也是整个社会走向新生的机会。
所以我们无需害怕和回避创伤,只要给点养分,智慧的生命体很快就会长出新的枝丫。
——杨芮《如何应对灾后的心理创伤?》
截至目前,事件尚在调查中。作为普通人的我们,除了祈福之外难以做出更多,但不随意传播事件相关图片、视频,不恶意调侃、猜测,不扰乱正常工作秩序,不占用搜救相关的应急热线,给予相关家属尊重和空间,是我们可以做的一件件具体而有用的事。
创伤会带来巨大的伤害,在灾难事件面前,只有保持冷静、携手面对危机,才有可能治愈创伤,重新向生机走去。
愿你一生平安,
起落安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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