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2年秋季新学期开始时,我不禁想起了当年我们在平望中学学习的情景。虽说离开母校50年了,但半个世纪前在平中学习、成长的情形却犹如昨日,历历在目。由于我们在平中上学时正值“文化大革命”期间,因此我们的中学时代就有了许多只属于那个年代的故事。
我是1966年小学(五年制)毕业的,那年我12岁。因“文化大革命”,大中学校停止招生,我和许多同学无学可上,荒废了两年多宝贵的时间。1968年8、9月,“老三届”大多都作为知识青年去了农村插队落户后,平望中学腾出了校舍。于是在当年的10月,我们六六届小学毕业的大多数学生,和六七、六八届小学毕业的学生一起,进了平望中学。也是那一年,平望中学开始成为完中,第一次开设了高中班,少数未下乡插队的初中“老三届”,幸运地成为平中的第一批高中生。
那时,“革命”盛行,原先的教材都被认为是“封、资、修”的东西而不再出版,学校一律使用自编的教材。进校后发给我们的,是几本薄薄的权作教材的油印小册子。进入平中仅仅三个多月,又因“教育革命”,需要“让学生就近上学”,于是我们这些初中生按户口所在地划分,被分为三部分,除一部分留在平中外,大部分则分别转入镇上原有的两所小学,名曰“戴帽子”中学。一个学期后,1969年秋季开学时,我们重新回到了平望中学。
那时,中学生也被列为需要接受工农兵再教育的对象。这种“再教育”,最好的方式便是通过劳动来改造思想。于是,从初中开始,每年“四夏”“双抢”“三秋”的几个农忙季节,我们都要带上行李到农村参加农业生产,少则半个月,多则1个月。在初中的两年里,我们先后到过平望公社的金星、幸福、新联、新农等大队。在农村驻队劳动,使我们对农业劳动的艰辛有了更深的感受,对农业生产的过程有了更多的了解,从而在思想感情上,与广大社员群众也更贴近了。在经受劳动锻炼的同时,我们自觉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用劳动扫除我们的娇气,让汗水冲刷自己的心灵。平时,我们则不定期地到吴江农机修造厂、吴江水产养殖场等单位参加劳动,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这种“再教育”,使我们参加生产劳动的时间多了,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时间少了。
那时,我们还走出校门,参与一些社会实践性较强的活动。记得当时北厍公社有个大队(好像是幸福大队)的民兵训练、战备工作搞得很好,许多单位都专门前往参观学习。1970年5月的一天,我们班全体同学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步行到那里参观学习,他们搭建的“水中桥”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晚饭后又步行返回。一天来回走了六七十里路,回到家已是午夜了。体育与军事相结合,之后我们在体育课上,开展了爬绳过河、刺杀等军事课目的训练。
那时,城市和市镇的大中小学校,都驻有“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学校由工人阶级领导(这种领导以政治领导为主),参加学校的“斗批改(斗争、批判、改革)”,实行“开门办学”。虽然学校由工宣队领导,但在具体的教育教学方面,工宣队还是很尊重俞骏校长等学校老领导意见的。在“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形势下,那时的初中、高中均为两年制。在初中毕业前夕,驻校工宣队组织我们初中即将毕业的全体学生,步行去嘉兴,瞻仰那艘曾召开过中共“一大”的“红船”,并参观南湖革命纪念馆。中国革命史的教育和烈日下往返三天的行军,让我们受到了一次很好的教育和锻炼。不久,两年的初中阶段就结束了。
1970年初中毕业后,我因未满16周岁而获得了上高中的机会(许多年满16周岁的同学,有的被分配进厂参加工作,有的则去了苏北的生产建设兵团或到农村插队)。当时,初中升高中是没有升学考试这一说的。能否升高中,要由街道(农村是大队)提出建议,最终由镇(公社)革命委员会审定批准。那时,提倡“学军”,学校里以年级为连、班级为排。平中的初一、初二年级,分别被编为一连和二连。六八届高中毕业后,七○届高中就是学校里的最高年级,我们高一年级被编为三连。我所在的高一(1)班,则被编为三连一排。由于班级的增加,学校在原来各幢校舍的外侧,分别新接出了4间教室,以满足新增班级之所需。
虽然仍处于“文化大革命”时期,但高中阶段的学习,明显地要比初中阶段正规和认真得多。首先,有了全省统一的教材。当时,数学包含了代数、几何;物理和化学分别被工业基础知识和农业基础知识所代替(简称工基、农基)。很明显,开设这两门课,意在“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通过教学,使我们能够掌握一定的工农业生产所需要的知识,进而把我们培养成工人阶级、贫下中农所需要的知识分子。
其次,教学秩序有了明显好转。比较“文化大革命”初期,教师队伍总体上开始得到了稳定,进而教育管理、教学秩序得到了加强。
再次,我们作为平中第二批高中生,似乎感到了学习机会的难得,并从初中的两年没有学到多少文化知识的迷惘中,产生了应该学一点东西的愿望,因此学习的积极性有了很大的提高。
特别是“九一三”事件之后,通过批判林彪反党集团的罪行,一个时期内,教育战线各个方面的工作得到了明显改进。除回家作业外、单元练习、阶段测验、闭卷考试等教学抓手,也在这一时期得以恢复(这一阶段,后来被“四人帮”污蔑为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时期)。正是在那个时期,我们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虽说仍然要走出校门“学工、学农、学军”,但回到课堂后,老师教得认真,学生学得刻苦,因此有了一个比较好的教学氛围,学校的教学质量也上去了。记得为了学习先进,我们整个高一年级的同学,还步行到震泽中学学习取经。
说到“学工、学农、学军”,就要说说1971年上半年的“学军”了。当时为了贯彻“学军”的要求,我们4个高一班级,分两批到吴江东太湖部队农场去“学军”。我们一班和三班是在4月下旬第二批去的,这是我们第一次走进军营。在部队农场,我们近距离地感受到了部队生活的气息。每天,我们按部队作息时间,听军号起床,开始一天的学习和训练。通过部队帮带干部的教育训练,我们的组织纪律性得到了明显增强。特别是听了参加过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的段营长的报告,使我们男生萌发了将来参军卫国的豪情壮志(后来我们这一届4个高中班,在毕业前和毕业后,先后有20多名男同学和1名女同学参了军。参军的男同学,占到了全年级男同学人数的七分之一)。20多天的学军,我们收获很大。当时,全县有多所中学的高中生,先后到部队农场“学军”,但我们平望中学的高中生,留给农场官兵的影响最好。因此,1971年暑假期间,在部队农场首长的邀请下,我们一班、二班两个市镇班的同学再次来到农场,帮助进行“双抢”,受到了农场官兵的欢迎。
至于“学农”和“学工”,那是每年的“必修课”。在高中阶段,我们先后在几个大忙季节,到过平望公社的新民、联丰、群星等大队住队劳动。那时,学校里办起了勤工俭学的校办厂,记得有一个菌种厂和一个红粉厂。1972年5、6月间,我们班的同学分成好几拨,有去县农机厂劳动的、有去校菌种厂劳动的,我和张国平等几个男同学则到校红粉厂劳动。红粉(氧化铁红),是给光洁度要求很高的金属和仪器进行抛光的一种研磨材料。在红粉厂期间,因生产需要,我们每天都要到河里挑许多的水。怪不得呢,到这里劳动的都是男生。
那时,“文化大革命”以来基本处于停顿状态的体育事业,从体育比赛到运动员的选拔,开始逐步恢复。1971年5月下旬,我和几位同学,分别经县级选拔,参加了在常熟举行的苏州地区少年乒乓球和足球的比赛和选拔。我参加的是足球。我班陶从林同学参加的是乒乓球,他后来还参加了省里的选拔。虽然最后我们都没有被选上,但当时通过选拔,确有一些体育“苗子”被选到了省青少年运动队,外校有人甚至还被选拔到国家青少年集训队,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体育运动队伍青黄不接的状况。与此同时,各艺术院团也到学校选拔音乐、舞蹈、戏剧、美术等各类艺术人才。我班的徐海鸥、陈永林两位同学,因为有很好的美术功底,在我们高中毕业前夕,他俩就被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录取了。
那时,我们这一届高中在平中的历史上,还有多个“第一”。如上面提到的,两次到部队农场,两名同学直接被艺术院校录取。还有:我们年级的部分同学作为基干民兵,参加了1971年7月16日平望镇举行的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五周年的游泳活动。我们年级的全体同学,曾在1972年1月进行过一次万米越野长跑(我班的刘开英同学取得了第一名),这在平中的历史上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综上所述,我们在高中阶段,因实行“开门办学”,所以教学与实践相结合的活动参与的比较多。这种办学形式,是当时那种历史条件下所特有的一种办学形式。也可以这么说,只有我们经历了这一特殊时期。我们毕业之后,平中的下两届高中虽仍处于“文化大革命”后期,但已不再像我们那样搞“开门办学”了。
也许是巧合,在我们那一届高中4个班里,唯有我们班任课老师的变化最大。1970年秋季开学时,班主任是朱菊生老师(兼语文课),不到两个月,朱老师被调往震泽中学。接任班主任的是张瑞华老师(兼数学课),时间不长,一纸调令张老师被调到吴江教师进修学校任教。接下来,由傅学范老师任班主任(兼农基课)。先后教过我们的老师有:数学——梁祖年(没多久,梁老师也被调往吴江任教了)、吴根泉、张瑜、顾梅英;语文——曾玉英、宋金官;英语——项斯文、许溪河;工基——周正伯;政治——陈森官、袁明敏(后袁老师被调南京工作)。还有其他一些任教老师:体育——周树德;地理——周自申(系工人教师),临时兼课和代课的老师还有张家悌、奚莉莉等。
虽说那时老师们头上还戴着一顶“臭老九”的帽子,但老师们个个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工作很敬业。作为班主任的傅学范老师,丈夫在新疆国防科研部队工作,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家庭的担子很重。在学校里,除了要教几个高中班的农基课外,还要以大量的精力关心同学们的成长,做好班主任工作。傅老师原本是教化学的。由于课程设置为农业基础知识,其中包括了农药、化肥和农业机械等方面的内容,而农业机械与她所熟悉的专业完全是两码事。为了教好农基课,傅老师不光认真备课,而且虚心向农机厂的工人师傅请教,以熟悉农用柴油机等机械的工作原理。记得1971年春天,我们一班和三班到吴江部队农场学军时,傅老师在农场为我们上了手扶拖拉机的操作这一实践性很强的一课。她使劲发动了手扶拖拉机,然后在场地上驾驶了起来。傅老师卷着裤腿,两手沾满了油污的情景,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一个女老师,在较短的时间里能够胜任一门全新的课程,很不容易,真是难为了傅老师!可以这么说,傅老师是当年平中老师的一个缩影。那个时候,老师们为了做到“知识分子劳动化”,使自己能够适应形势的要求,不断地向工农学习,向实践学习,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也吃了许多的苦。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是无法理解这一点的。
本来我们是1972年夏季毕业的,由于“教育革命”需要对传统的学年划分法(包括对我们这一届的毕业时间)进行调整,也就是变夏季毕业为冬季毕业,以冬季到冬季为一学年,因此我们就又多读了一个学期的书,直至1973年1月才毕业。但这种情况仅我们一届。后来又恢复为夏季毕业。从1974年起,初、高中重新改为学制三年,至此,关于学制问题的“教育革命”才似乎画上了句号。
说实在的,我们和其他许多同龄人,都是“文化大革命”的受害者。虽说高中阶段学到了一些东西,但由于当时大专院校只接收少量的工农兵大学生,因此我们便失去了继续学习的机会,而留给我们的则是终生的遗憾。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我们肯定能学到更多的文化知识,会得到更大的发展。尽管如此,我们仍然由衷地感谢当年授予我们知识的老师们,由衷地感谢当年培养了我们的母校——平望中学!
在我们毕业30周年的2003年1月,我们那一届高中的200多名同学回到了母校,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同学聚会。在母校建校50周年的2006年,我们又一次回到已经易地新建的平望中学,参加校庆活动。今天,我们虽然已经离开平中50年了,但我们仍然是平中的学生,我们仍然热爱着、关注着平中。衷心祝愿我们的母校——平望中学,在新时期越办越好!
本文作者:张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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