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人走的路

——记录我的十年法律生涯

201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是律师制度恢复重建40周年，也是我从事律师行业10周年。

回想起10年前，刚从国外留学归来，踌躇满志的我，一举通过司法考试，信心满满开启我的律师生涯，到中途的灰心沮丧、退缩，再到回归律师队伍，找到自己的专业方向，这一路的蜿蜒曲折，如昨日发生般，历历在目。

仅以此文，记录自己这十年执业生涯，也希望能给与正在奋斗的青年律师一些启示和鼓舞。

留学归来 踌躇满志

2010年7月从新加坡国立大学硕士毕业后，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国发展。

要成为一名律师，首先要通过“国家第一难考”——司法考试。我深知，通过司法考试没有捷径，更不可能“临时抱佛脚”。

为了一举拿下司法考试，我拿出了当年复习高考多十倍的努力，每天封闭式看书8小时以上，吃饭睡觉都是父母敲门来催。一般人都觉得枯燥无味的法条、复习资料，我居然越看越有趣，完全沉浸到法律的知识海洋，根本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不出所料，我毫无悬念地通过了司法考试，顺利领到了第一张证——实习律师证。

实习期间，我积极主动地向各位前辈学习、撰写文书、参与庭审，做足了知识和技能储备，很快便迎来了第二本证，梦寐以求的——律师执业证。还记得从市律协领了证，走在大街上，我雀跃地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我领证了！领证了！这是我吃饭的家伙，我要好好爱惜它！珍惜它！保护它！

为了践行诺言，我严于律己，坚守底线，绝不越雷池、不踩红线、不做半点违背律师执业规范和执业道德之事。我爱惜我的执业证，不愿意为了一点眼前的利益，冒任何丢失它的风险。

作为一名刚踏入律师行业的新手，经验不足是硬伤。我珍惜每一个愿意相信我，全权委托我办理案件的当事人，所以对于每一个案件都格外细心，开庭前都做事无巨细的准备。即使有的案件最终的结果不理想，当事人也看到了我的付出和努力，认可我的工作，而不会因为败诉或未到达理想结果而怪罪于我。

在这样的努力和坚持下，我在第一年执业就积累了将近50个案件的经验，案件的胜诉率也在90%以上。

这一年给予了我巨大的职业成就感，工作的每一天都无比幸福。虽然家人一再劝说我考公务员，但每一次我都坚定地告诉家人：我喜欢做律师，并为成为一名律师而骄傲，律师将是我的终身职业！

停滞不前 心灰意冷

执业第二年、第三年，我都以每年至少40个案件的量，稳中求进，我希望在前三年的执业中，尽可能多的接触各类案件，积累办案经验和非诉经验，便于我未来为企业提供综合性的法律服务。

但随之而来的瓶颈期让我突然变得迷茫起来。都说律师在三年后会迎来一个转折点，也就是业务量的爆发期，然而我期待的“爆发期”没有来，反而到第四年、第五年迎来了“停滞期”。

好胜的个性不容许我停滞不前，于是我开始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被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越是如此，当时正在承办的案件越是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记得曾在外地处理案件被身体攻击后躲在家中偷偷痛哭；

我记得被对方当事人在法院恐吓后还得故作镇静保护当事人离开；

我记得整三个月没有收入的绝望；

……

接连的打击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做律师，是否可以一直坚持律师这条道路。

在停滞不前的时候，朋友告知某上市企业正在招聘法务经理，经过多轮面试、笔试，我意外拿到了入职通知书。

入职企业必须注销律师证，对此我纠结得睡不着觉，想起当年为了拿到它所付出的一切，心有不舍，心有不甘。但也许是命运跟我开了个玩笑，或是赋予我另一种历练，我还是进入了企业，开始朝九晚六的上班。

在公司上班后，每月领着稳定的工资，再没有当律师时的压力和紧迫感。每天处理着各种琐碎的法律事务，虽然也全国各地的出差，到处给公司职工讲课，但总觉得失去了曾经的激情和上进，最重要的是，再没有了当年做律师，打赢一场官司，帮当事人妥善解决一个难题的成就感。

时间越长，我越清晰的认识到，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不是我期待的工作状态。人往往就是这样，失去后才知道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

一年半后，我决定要重回律师队伍，找回当年那个热爱工作，热爱生活的自己。

重新启航 不忘初心

2016年10月，我恢复了自己的律师证。

失而复得，我的心中五味陈杂，有酸楚、有悔意、有斗志，但更多的是责任感，是百转千回后，对这一份职业的敬畏感。

再次回归，我做好了面对压力、面对迷茫、面对挫败的心理准备。这一次的我，再不是6年前年轻气盛的应届毕业生，而是有过历练、懂得平衡之道、善于自我调节、有清晰职业规划的成熟执业人。而始终不变的是对做律师的热爱和坚守的执业准则。

回归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出自己的舒适区：积极投身于各类公益活动，不愿抛头露面的我，主动要求参加常州电视台法律公益节目录制，走进村、社区进行公益普法活动，每周坚持去法院、仲裁委进行公益值班。

在律所推荐下，我凭借曾经留学工作的经历以及语言特长，成功入选省律协涉外律师培训项目。通过赴澳涉外律师长达3个月的培训，我结识了很多优秀的涉外律师，他们在涉外专业领域上都已扎根了数年，各有专长。此次涉外律师培训，不仅丰富了我的涉外专业知识，提升了涉外专业技能，更重要的是让我明确了自己未来的专业方向——扎根、深挖涉外业务。

培训回国后，我牵头成立了律所的“一带一路法律服务中心“，开展了一带一路法律论坛，走访了多家企业调研，曾经的法务经历，让我更了解企业的运作模式和痛点所在，也因此，业务量有了明显的提升，还很荣幸地成为了常州市律协涉外委的副主任。

回归律师队伍的这几年，我一直在思考当年业务停滞不前的原因。

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一直忙于处理各种各样类型的案件，单打独斗，始终没有确定自己的专业方向，并就此专业而深入研究。如今律师行业的竞争随着人才迭出而日益激烈，“万金油”律师已不再符合客户，尤其是高端、企业客户的需求。大型的综合性企业都早已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将企业的法律问题根据类型划分，聘请不同专业领域的优秀的律师作为对应领域的法律顾问，而非单聘请一个律师，要求他处理企业所有的法律事务。

要成为一名有所建树的律师——

首先应当有超前的市场意识和敏锐度，要有准确的专业定位和职业规划。走一步看一步，被市场、被客户牵着鼻子走的律师，很容易在激烈的竞争中被代替，最终导致业务萎缩，被客户抛弃。

其次，要有办法有计划的发展专业化。我们不能再将“律师专业化”仅作为一个口号，而应该想尽办法去实现它。这样才可以在某个领域不断深化，成为这个领域的专家，成为不可替代的人才。如此，才能与你的客户相互依存，共同进步。

到今天，已是我从事法律事业的第十个年头。我常在想，我的三段式经历，可能很多律师都曾遇到过，尤其是年轻律师，一定会经历或长或短的迷茫期。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最需要坚持的就是不忘初心、不失自我。

逃避、放弃永远是最容易的选择，但最容易的选择，往往带来的是迷失自我、消极堕落。只有那些在压力之下仍然迎难而上，吃的了苦、承受得住非议、耐得了业务积累期的寂寞的人，才能最终踏上“少有人走的成功之路”。

我很幸运，在放弃之后，仍有机会找回自己的热爱所在。那本执业证，是我人生的明灯，在黑暗中指引着我；亦是我人生的警示灯，在光明中提醒着我保持谦逊、不忘初心。

作者：张佳葳

江苏天刚律师事务所执业律师、常州市律协涉外与海事海商委员会副主任 、三级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