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街刑事辩护大律师团队，三山街刑事辩护大律师团队电话

原著：陆文夫 改编：马济民

绘画：张仁康

《临街的窗》

在三山街拐角上，有三间清代留下来的小楼。楼上住着地方剧团里有名气的主演范碧珍和编导姚大荒。一到晚上，这两家有唱有笑，甚是热闹。

范碧珍的妈妈过去也唱戏，艺名叫范妹妹。当年的范妹妹曾红极一时，眼下退休了，可这一间半住室，却让她收拾得窗明几净、精巧雅致。

一板之隔的姚家，却另是一个天地，家具古旧简陋，大书架上堆满报刊书籍。邋遢成习的姚大荒，使 老伴也随境就习了。

听三山街的老人说，姚大荒年轻时迷上了范妹妹才去玩票，而后又舞文弄墨编剧本的。这话虽无根据，可两家至今是通家之好，范碧珍从小承受着两家的疼爱。

一个老编导，一个老演员，同心合力培养范碧珍。十几年下来，范碧珍不仅戏唱得好，而通历史、懂诗文，一言一行颇有风度。

离三山街不远有条新开的马路，临街有座不显眼的三层楼，尽东头钢窗里是文化局汪局长的办公室。眼下，上级派人来，正协助局领导研究领导班子的调整问题。

授权『组阁』的汪局长面带难色，他五十九了，论理该考虑回家抱孙子了，可两个在五十三、四上浮动的副手，你动谁？动谁都是一场麻烦！

钢窗整整关了三天，解决办法只有从年轻人里找。局里小字辈谁行，汪局长提醒大家，到下属单位、剧团里去找。于是有人提名范碧珍她二十八岁，有专长，只是文化水平低……

会议总算有了结果。局长办公室的窗打开了，与会者如释重负，都凑到窗口，看看街景，透透气，个个心情轻松，面带微笑。

这天晚上，三山街那十二扇长窗里却紧张起来。忐忑不安的范碧珍，进门便喊：“妈，不好啦，他们要叫我当局长去哩！”

正在做饭的范妹妹，戏谑道：“死丫头，大白天说梦话。”范碧珍急得直跺脚：“真的！汪局长刚找我谈完话，不久就要宣布的。”

范妹妹呆愣愣地盯着女儿，心想：女儿演个小姐丫环还挺像的，当局长，在台上做报告怎能压住场？

“妈，怎么办？”范妹妹有什么办法？只好象往常那样敲隔板求援。谁知敲了几下，没回音，她索性推开长窗，探出头来冲西边喊：“老姚，快过来一下，有要紧的事商量！”

“什么事呀，隔板都要敲穿啦！”姚大荒趿着鞋走进屋。范妹妹焦急地说：“领导上叫碧珍当局长去哩，这不是硬赶着鸭子上架嘛！”

姚大荒先是一愣，接着摇摇头，问道：“你们怎么想？”范妹妹说女儿不是上台做报告的料。范碧珍却说：“做报告怕什么，反正有稿子，我担心局长干不好，演员也当不成啦！”

姚大荒说：戏要振兴，势必得改革！有个真正管戏的有何不好？碧珍，好好干吧，干不了再回来，跟我学着编戏！』母女俩点点头，笑了。

新班子公布了。汪局长把范碧珍安排在自己的对桌，范碧珍很拘束。汪局长和蔼地说：『这就象学戏一样，我就是你师傅，我怎么唱你怎么唱，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别急别怕。』

汪局长又说：“别的工作你不用管，先在办公室里接接电话，学学文件吧，只有吃透文件才好工作啊！”说完，便让秘书给范碧珍抱来一摞文件。

电话一个接一个，文件一摞接一摞，半月下来，直坐得范碧珍腰酸背痛、眼花耳鸣。她常打开钢窗散心，连喧嚣的吵闹声也觉得那么好听。

上级通知要举行地方戏流派会演了，范碧珍一再请求抓会演工作。汪局长几经斟酌，总算同意了，但要求她随时汇报工作情况，并且一定把奖旗夺来。

范碧珍进家便把会演的消息告诉给姚大荒。姚大荒大喜，他说他要重写西施，要写成一个有本派特色的真正悲剧，以激起人们对丑的憎恨、对美的追求。范碧珍听了拍手叫好。

从此，三山街的人看不到姚大荒的人影，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不过，西边长窗常常彻夜通明，姚大荒正拚命写一个将流传人间的戏哩。

有一次，姚大荒偶尔下楼去买香烟，他一边走，一边哼哼唧唧、手舞足蹈，对面来了车都不知躲闪。邻居们见了，都嘀嘀咕咕，十分纳闷。

刚巧姚师母出来买菜，邻居拦住他问姚师母老姚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姚师母抿着嘴笑道，他正在创作呢！人不是常说看戏的是痴孑，唱戏的是疯子。这编戏的总得有点儿神经啊！

半月过去了。这天下午，姚大荒突然接到局里的通知，要他明天下午到局里去座谈，并汇报创作提纲。姚大荒顿时着了慌。

范碧珍下班刚进家，姚大荒便拎着通知追进来，急呼呼地问：碧珍，这是怎么回事儿？姚老师，这有什么？汪局长只是约了几位行家，想听听您的创作情况，对您有好处啊。

姚大荒急得把脚一跺：“完啦，又要上磨了！你可不该同意开这样的会啊，这出戏注定被扼杀在摇篮里啦！”范碧珍顿时被惊呆了。

第二天下午，姚大荒无精打采地走进会议室，一看参加座谈的人员，心就凉了半截。因为，除了范碧珍，都是为他磨过戏的老“磨士”。

听完姚大荒的汇报，“磨士”们有的说题材太老，有的说不该把爱国的西施写成爱情至上，也有的说写悲剧太不符合时代精神……。姚大荒早已无力招架了。

这时，真正感到问题严重的范碧珍，挺身为老师辩护。虽说句句蛮有份量，却难于让权威的“磨士”们折服，她不得不向汪局长求救了。

汪局长冲范碧珍笑了笑，接着扫了大家一眼：“好，我谈点不成熟的意见吧！”姚大荒立时打开记录本，他知道，这所谓不成熟的意见，其实是不容更改的。

据我了解，外地都在上传统戏，咱就编个现代戏，评委能不提倡现代戏？这咱不就沾光了。会演嘛，就是要得奖的！”汪局长刚发表完高见，“磨士”们便纷纷赞同。

一心想着西施的姚大荒却说：“我没有象样的现代戏素材，实在编不出啊！”汪局长笑道：“没关系，大家帮你出主意嘛！我看，写个打击经济犯罪的戏就不错！”

得了将令，众“磨士”很快凑了个新戏：写的是不法分子范里，用美人施喜拉拢腐蚀干部，搞经济犯罪活动，最后落入法网。姚大荒为转世后改了名的西施难过极了。

散会后，范碧珍若有所思，汪局长却说：“演戏不是玩儿啊，这是思想领域里两条路线的斗争。想想看，哪次运动不是从文化上开刀？戏演坏了是要受批评的？

范碧珍毛骨悚然，呆呆地坐在了沙发上。汪局长关切地说：“不要怕嘛，勇敢地挑起担子，有事多找我商量。”说完，象常胜将军一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三山街的人再不见老姚熬夜了，却常见他在楼下与人下棋。邻居们惊奇地问姚师母：“老姚创作好啦？”姚师母也莫名其妙：“谁知道哇，他写着玩着还误不了看电视哩！”

会演结束了，行家都说汪局长带来的这台戏不入流，但它却是唯一的一个现代戏，再加上他熟人多，终于获奖了。汪局长让范碧珍上台领了锦旗和三千元奖金。

回局的路上，汪局长在吉普车里洋洋得意地说：“小范呀，还是老经验哪。只要你虚心学，我包教包会啊！这回回去要大张旗鼓地庆庆功。噢，你的新宿舍也盖好了，回去就搬吧！”

姚大荒也受到奖励，得到双份奖金，拿到八十一元钱。为了落实知识分子政策，那十二扇长窗的二楼都归他住了。消息传开，三山街的人纷纷跑来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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