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希望这件事永远不会发生;如果世上有后悔药,他愿意倾尽所有买来吞下去。
可惜这一切都不可逆转,他只能满怀负罪感地活下去。
河南邓州一起交通事故中,肇事司机撞人后弃车逃逸,导致受害人死亡,死者家属起初异常愤怒,但在他们得知肇事者的真实身份后,却从愤怒变成了震惊。
更令人惊讶的是,肇事者面临刑事处罚时,死者家属不仅主动出具了谅解书,还苦苦为肇事者求情,希望公安机关对他从轻处罚。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一切还要从2021年案发的时候说起。
2021年9月9日晚10时许,邓州市公安局交警大队某中队接到报警称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警察迅速赶到事发地点,对现场进行了勘察。
事故发生在一条乡村公路上,相撞的是一辆摩托车和一辆白色小轿车。小轿车停在路边,车头受损,摩托车被撞得严重变形。
更严重的是,摩托车北边躺着一名男子,地面有大量血迹,交警赶到时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从现场的情况看,死亡男子应该是摩托车驾驶员,在事故中被撞身亡。警方还在现场发现散落了一地的生日蛋糕,但没有找到肇事者的身影。
报警人是附近的居民,他们来到现场的时候事故已经发生了,没人看到肇事者是谁,看来白色小轿车的驾驶员,已经弃车逃逸了。
看到这一幕,围观群众十分气愤,肇事者撞人之后,居然把伤者和肇事车辆都丢在这儿逃跑,这个人也太过分了吧?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确定被撞死者的身份,警方在摩托车旁边找到一部破损的手机,通过手机里的电话号码通知了他的家属,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名叫李忠国,附近一个村子的村民。
当天是李忠国60岁生日,晚上他和几个朋友们一起庆祝生日,事后驾驶摩托车回家,没想到就在离家只有十分钟车程的时候,突发事故被撞身亡。
听闻噩耗,李忠国的家人悲痛欲绝,他们无法接受这个意外,尤其是李忠国的妻子得知丈夫就在家门口丧命,痛哭流涕,一度昏厥。
更让家人难过的是,肇事者还弃车逃逸了,可谓毫无人性。
然而,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还在后面,当李忠国的家人看到交通事故的经过后,对肇事者的痛恨情绪更是无以复加。
出事地点是穿过当地镇子的公路,公路两边有不少民房,警方发现附近有一家超市安装了监控,摄像头正好拍下了事故发生的全部过程。
当晚9点50分,李忠国驾驶摩托车出现在监控画面中,速度在40码左右。
李忠国的摩托车刚进入画面,对面边有一束灯光打过来,随后一辆白色小轿车猛然冲过来,与摩托车发生猛烈碰撞。
事故发生的瞬间,摩托车一下子被撞飞出去,小轿车也控制不住继续向前冲,撞向路边房子的墙面,因为巨大的惯性,反弹了一下才彻底停下来。
从监控中看,肇事的小轿车速度非常快,警方根据视频和现场痕迹进行了车速鉴定,发现小轿车的速度达到了80码以上,而案发地点属于乡村公路路口,按规定速度不能超过40码,小轿车严重超速。
警方还注意到,两车相撞时,白色小轿车偏离了原本靠右行驶的车道,跑到了公路的左侧车道,这才撞到了同一车道的摩托车,属于逆向行驶。
毫无疑问,在这起严重交通事故中,白色小轿车应当负全责。警方推断小轿车的司机很有可能是醉酒驾驶,否则不会如此反常,又是严重超速,又是逆向行驶,又是事后逃逸。
警方继续查看监控,发现小轿车的尾灯熄灭了,但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小轿车的驾驶员一直没有下车,而由于距离较远,光线很差,警方在监控画面中看不到李忠国的情况。
就在这时,后面又有一辆汽车经过,车灯照亮了路边的黑暗,警方终于发现了李忠国所在的位置,他被撞飞到马路的左边,头朝外,脚朝里,平躺在地上。
警方放大画面后发现,这个时候的李忠国还活着,甚至还有意识,当他看到有车灯路过时,还努力抬起上身,伸出手臂,应该是在呼救。
遗憾的是,路过的车辆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警方判断,如果在这个时候及时施救,李忠国还有生还的希望,而现场唯一能施救的人就是白色小轿车的驾驶员。
经法医鉴定,李忠国身上多处骨折,主要死因是颅脑损伤颅内出血。对颅脑损伤患者来说,如果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救助,是有希望生还的。
如果事发之后,肇事者立即下车查看,及时拨打120或者把李忠国送到医院抢救,可能会挽回李忠国的生命,但肇事者始终没有出手。
可以想象当时的李忠国有多么绝望,他身受重伤,血流不止,说不出话来,只能抬起双手,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呼救,却没能给自己换来半点生机。
看过监控录像后,李忠国的家属愤怒之极,这个肇事者什么都没做,任由李忠国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甚至弃车逃跑,导致李忠国彻底丧生,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杀人,他们迫切想要找到那个“冷血杀手”,让他承担法律责任,二这也正是邓州警方要做的工作。
通过遗留在现场的轿车车牌,警方很快查到了轿车的车主信息。
车主叫李强(化名),31岁,邓州当地人,也是附近村子的居民。警方根据附近卡口的多个公共视频确定,当晚开车肇事的就是车主李强。
然而,当交警试图联系李强的时候,对方却显示关机。
为了寻找李强,警方立即对他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希望通过他的亲属打听李强的下落。
当李强的户籍信息调出来时,一个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警方发现,李强的家庭成员有5个,妻子、两个子女,还有父母。
而在李强父亲的姓名一栏中,赫然写着“李忠国”三个字。
什么?李忠国是李强的父亲?!看到这一幕,警方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会不会是重名搞错了?此李强非彼李强?但是警方反复查看了好几遍,最终确信死者李忠国就是肇事者李强的亲生父亲。
这个消息对于李忠国一家人来讲,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打击。
李忠国去世后,妻子王桂兰因一时无法接受,心脏病发作一度昏厥,当她听说肇事者竟是亲生儿子时,更是瞬间崩溃,再次昏死过去。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李强是一名专业货车驾驶员,平时工作就是开车跑运输,驾驶经验非常丰富,从未出过一次交通事故。
案发当晚,李强为什么超速逆行,开车撞飞自己父亲?又为什么拒绝救助弃车逃逸?这一切究竟是偶然,还是故意为之?
要揭开这一连串的问号,必须找到李强本人。
此时距离案发已过去十几个小时,李强始终没有露面。
据李强的姐姐讲,李强几天前外出谈生意一直没有回来,在得知李忠国出事后,家人第一时间联系他,但是显示手机关机,李强至今也没跟家人联系。
最初,家人以为是手机没电了,却没想到肇事者就是李强。此时此刻,家人比警方更想找到李强,他们迫切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了寻找李强,警察先后给他发了十几条信息,劝他自首。出于慎重起见,警方并未跟李强提及死者的身份,只说他涉嫌交通肇事逃逸。
案发发生24小时后,警方终于收到李强的短信:我马上就来自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强知道一旦自首就会被拘留,所以他先回了一趟家,跟家人道别。
一进家门,李强惊讶地发现家里正在办丧事,母亲、妻子和两个孩子都穿着孝服,哭成一片,再仔细一看:桌上竟是父亲的遗像!
此时的李强仍然一头雾水,但他很快就得知了那个让他震惊万分又痛苦万分的消息:昨晚被自己撞飞的竟是亲生父亲李忠国,而且人已经去世了。
那一刻,李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自首后,李强交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李强平时吃苦耐劳,为了多赚钱经常加班加点。那几天,他连续高强度跑了两天车,晚上又接到一单新活,便不顾疲惫开车跑到邓州市。
就在刚准备出发时,李强得到临时通知,这批货不发了。此时,天色已晚,李强也很累,但为了节约住宿费,他决定开车赶回家中休息。
路上,李强想早点回家,车开得很快,但他已经几乎两天没合眼,身心极度困倦。晚间的乡村公路漆黑一片,少有行人,疲惫的李强打起了瞌睡,车速却一点也没有放缓。
一片意识模糊中,李强的车子失控了,偏向了对面的车道,而此时李忠国的摩托车恰好开过来,嘭!撞击在一瞬间发生了。
猛烈的撞击后,李强猛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按理说,李强应该下车查看对方伤情,及时报警或报医抢救,但他惊魂未定,一下子慌了神,脑海一片空白,根本不敢下车查看。
两分钟后,李强稍微缓过神来,从强烈的撞击中,他感觉这次事故十分严重,很可能出了人命,鬼使神差之下,他竟然选择了弃车逃跑。
李强没有跑多远,他就躲在自家的老房子,关闭手机,这使得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他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死者身份。
忐忑不安的李强躲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是肇事逃逸,汽车留在现场,警察很快就会找上门,与其逃避,不如自首。
第三天一大早,李强打开手机,看到了警察发来的短信,终于下定决心自首。可当他回到家时却得知了这样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
更让李强痛苦的是,他在拘留所看到了事发经过的视频,父亲被自己撞飞后还没死,还在痛苦地呼救,而自己却放弃救助,弃车逃跑!如果当时自己不那么糊涂,下车看一看,父亲或许还有救。
李强心如刀割,愧疚不已:爹,我对不起你啊!
李强到案后,邓州市交警大队作出认定:李强驾驶机动车在道路上发生交通事故,未立即停车保护现场,未立即抢救受伤人员,并迅速报告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是造成事故的全部原因,负全部责任。
这样就结束了吗?远远没有。
正常情况下,肇事一方购买了车辆保险,保险公司应当赔偿,但是按照保险合同约定,李强事后逃逸属于免赔条款,保险公司拒绝赔偿。
这样一来,李家就无法获得本可以得到的赔偿,也无法弥补家庭的经济损失。
更严重的还在后面,根据我国《刑法》规定,交通肇事逃逸致人重伤或者死亡的属于刑事犯罪,李强涉嫌交通肇事罪,还要面临刑事处罚。
有人可能质疑:李强撞死自己的亲生父亲逃逸,也是犯罪吗?
当然是。《刑法》并未规定交通肇事罪的对象,只要被撞的是人,并且因为肇事者逃逸导致重伤或死亡,都是犯罪。
事发后第四天,李强的母亲和姐姐来到交警大队,主动为李强出具了谅解书,并且为苦苦李强求情,希望能对他宽大处理。
对李强的母亲而言,她无比矛盾。一边是丈夫,无辜身亡;一边是儿子,过失犯罪。放过李强,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李忠国?严惩李强,恐怕死者李忠国也不会同意。
最终,王桂兰只能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请求警方对李强从轻处罚。
2021年11月,郑州市人民法院对李强涉嫌交通肇事罪一案做出判决:被告人李强犯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
判决一出,立即引发热议。
有人认为判决结果略轻,因为李强弃车逃逸的行为十分恶劣,仅判处缓刑,不足以惩戒肇事者,不足以警示他人;有人认为判决结果过重,毕竟死者是李强的父亲,李强的家人已经表示谅解,可以免予刑事处罚。
对王桂兰而言,最理想的结果是不给李强判刑。逝者已矣,丈夫已经死了,儿子还年轻,她相信即便丈夫在世,也不愿看到儿子为此被判刑。
法院审理认为,李强在交通肇事后拒绝救助并弃车逃逸,致使受害人死亡,其对他人生命之冷漠、行为性质之恶劣,违背了一个公民的道德和法律底线,事后虽有家人谅解,但不能姑息。
如果因为死者是肇事者的亲人就免予刑事处罚,将向全社会传递一个很不好的信号,这不被法律允许,也不被人们接受。
换句话说,法院判处李强缓刑三年,无需入狱服刑,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恕了。
案子虽然结束了,却留给我们无尽的思考。
法院判决后,李强满怀愧疚地写下了一份悔过书:“我怀着愧疚、无比沉重的心写下人生第一本悔过书……死者是生我养我爱我的父亲。事故发生后,我的心比刀割还难受,我深刻反省,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愧疚和不安……”
但是,不管李强如何忏悔,都挽不回父亲的生命了。
2022年虎年春节,是李家最悲惨的一个年。别人家贴春联、放鞭炮,欢欢喜喜过大年,李家只能张贴白色春联。
除夕之夜,王桂兰特意空着丈夫的座位,摆上李忠国的遗像,放上一碗水饺、一双筷子,倒上一杯酒,寄托对丈夫的哀思。
李家人中,最痛苦最无奈的人是王桂兰。
她是死者的妻子,又是肇事者的母亲,她曾有满腔的怨恨,发誓一定要严惩凶手,但命运似乎跟他们一家人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几乎毁了整个家。
负罪感最强、最刻苦铭心的人,莫过于李强。
如今的李强不必入狱服刑,却被邓州市交警大队依法吊销了机动车驾驶证,终身禁驾。父亲的惨死给他蒙上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一看到白色轿车或者摩托车,父亲临死前呼救的画面就会涌入脑海,挥之不去。
自从父亲去世,李强一直怀着深深的自责,父亲养育他三十年,却丧命在自己的车轮之下,父亲的遗像放在家里,李强一直不敢面对。
事情传开后,村民议论纷纷,有的说李忠国上辈子做了孽,老天爷惩罚,让他儿子撞死自己,甚至有个别人怀疑李强是故意撞死父亲,哪怕法院判决以后,议论仍然没有平息。
强烈的负罪感给了李强巨大的压力,他觉得就是自己的一念之差葬送了父亲最后的生机,这辈子都对不起父亲,无颜面对家人,甚至一度想到自杀,可想想母亲、妻子,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李强还是放弃了。
对于李强来讲,他的人虽然没有入狱,他的心却永久被禁锢在高墙之内,对父亲的负罪感,或许会成为跟随他一辈子,成为无法摆脱的精神枷锁。
我们在这桩悲剧中能汲取什么教训呢?作者认为有三点:
一,遵守规则,尊重生命,不要心存侥幸,你永远不知道路上走着的是谁。
这场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是李强疲劳驾驶,安全意识淡漠。
作为一名货车司机,李强疲劳驾驶并非第一次,只是以前侥幸罢了。如果这次没有发生事故,可以想象李强还会继续抱着侥幸心理,事故迟早还会发生。
希望每一个司机朋友都能以此为戒,不要心存侥幸,不要让我们的亲人和他人的亲人再受伤害,因为当你驾车违法时,你永远不知道路上走着的都是谁!
二,发生错误,勇敢面对,不要逃避,承担责任的成本永远要低于逃避推责。
科学研究表明,承担责任的成本永远要低于逃避推责,可人们总是易于选择看似轻松的逃避,最终为此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
试想一下,如果李强勇敢面对,在事故发生后冷静处理,父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即便不幸丧生,保险公司也可以理赔,李强也无需承担刑事责任。
人生亦如此。犯了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逃避责任。如果被撞的不是亲生父亲,李强的下场可能会更加悲惨,这就是他漠视他人生命,逃避自身责任付出的代价。
三,胸怀坦荡,心中无悔,慎独慎微,无人时候的样子才是你真正的品相。
面对采访,李强的母亲、姐姐都说李强如何老实听话,孝敬父母,勤劳能干,他们痛斥肇事者丧尽天良,冷血无情,但当真相查明时,他们沉默了。
有一句话说: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最真实,当另一个人走进来的时候,表演就此开始。在家人面前,李强或许是好的,但当他一个人独处时,却连看一下对方都没有做,便仓皇逃逸。
事实是残酷的,正是老实听话的李强做出了突破道德和法律底线的事。反思一下普罗大众的我们,有没有过一个人开车时打开车窗抛物?有没有一个人在景区悄悄随手丢掉垃圾的瞬间?
如今的时代是一个广泛联系的社会,谁都不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是那广袤大陆的一部分,任何人的死亡都会使“我”受到损失,因为“我”包孕在全人类中,每个人都要从他人的死亡中反思自己。
所以,别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而鸣,它为每个人敲响。
参考资料:《传奇故事》之《为肇事者求情的死者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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