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刘公子,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小雨下得淅淅沥沥,就像剪不断理还乱的蛛丝,吴桐一身正装立于窗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从小林子手上接过资料,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身后,小林子面色凝重。
走廊的尽头,江离和江小白已等候多时。
“不行,就不要勉强,我还有别的办法。”江离语气温软,眼里也透露出一丝担忧。
吴桐在测试耳蜗里的耳返:“对我这么没信心?”
“他是一名,杀人犯!”江离的抑扬顿挫充分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吴桐却对着江离身后的玻璃窗抿了抿红唇:“所以,才更有挑战性。”
转身的那一刻,吴桐对着江离温暖一笑:“放心吧。”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对他忧虑的安抚。
她走向404号审讯室,开门前又回望了一眼江小白,他朝她点点头。吴桐便郑重地打开了大门……
两天前,江离接到报案,某小区民宅发生命案。
他和曹子恒赶到现场时确实吓了一跳。
不大的两居室,到处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曹子恒没什么经验,一看这场面,唰的一下就白了脸。
江离瞅见旁边鞋柜上有一双鞋套,穿好,率先走了进去。
江离尽量避开地上的血迹前行,虽然他不是鉴定专家,但也能看出,当时争斗的场面有多惨烈。
地上还有一条极长的拖拽痕迹,从大门口延伸至卧室,江离甚至可以想象出,垂死挣扎的被害人爬向大门口,又重新被凶手拖回去的景象。
他一路来到卧室门前,房门只打开了1/3,门旁立着一个巨大的木质衣柜,刚好阻隔了江离的视线,以致于江离看不到房里的场景。
江离将子弹上膛,示意曹子恒将门推开。
门开了,一张巨大的双人床前有个男人。
已经死透了的男人。
他靠着床坐在地板上,脑袋垂在胸前,身上至少十几个血窟窿,身后的床单已经染成墨色。
曹子恒身子颤了颤,终是没忍住,捂住嘴跑到外面吐去了。
江离皱了皱眉,这死状的确惨烈了些,也不知这男人犯了什么事,以致于凶手要把他扎成这样才能泄愤。
他走了进去,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越过那个衣柜的时候,一阵寒意忽然袭来,因为余光明显瞥到,衣柜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污,江离注意到她身后的地上丢着一把沾血的匕首,顿时目光也凌厉了起来。
女人看到他并没有逃跑或是惊叫,只是指着死去的男人说道:“他死有余辜。”
2
吴桐在审讯室里坐下,女人穿着囚服坐在对面。除了吴桐进门时,她抬眼看了一次,就再没其他动作。
她叫黄萱,正是两天前谋杀案的犯人。
吴桐打量着黄萱,她长得很清秀,皮肤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也没有痘印和斑点,就是五官普通了些。
“她看上去情绪还比较稳定,你可以试着和她交谈。”耳返里传来江小白的声音,吴桐下意识看了眼墙角的监视器,这里的一举一动,江离他们都能看得到。
“你既然指明要我来替你辩护,自然不是为了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吧。”吴桐首先开腔。
黄萱抬起头:“我看过你给王筝受理的案子,我觉得你能帮我。”
那是吴桐复出后接的第一桩案子,也是一桩女人杀人的案子。
“但是,你的确杀人了!”
“他早就该死了!连自己的女儿都伤害,他还是人嘛!”
黄萱双手用力砸向桌子,手腕上的铁链也连带发出哗哗的响声。
“所以,你才把孩子藏起来?”
黄萱握紧双拳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现在男人已经死了,没有危险了,所以是不是也该把孩子放了?”
黄萱皱起了眉,面容变得有些扭曲:“不行,除非我被无罪释放,不然不能把蓉蓉放出来,因为这个世上,只有我能保护好她。”
吴桐默默叹气,果然和江离审讯的结果没有差别,不管问多少次,她始终不肯说出女孩被藏在什么地方。
既然强攻不成,试试迂回战术。
“我们要不先来谈谈何武,那个被你杀死的男人。”
“你指的是我老公?”
吴桐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耳返里及时出现了江小白的声音。
“顺着她的话说。”
吴桐这才点点头。
黄萱叹了口气,开始回忆一般叙述她和何武的过往。
她说何武并不是蓉蓉的生父,她一个女人带着蓉蓉生活,实在清苦,正值那个时候何武表现得老实本份,而且对她们母女又好,她就和他走到了一起。
家里多了一个男人,情况的确相比以前要好上很多,但她真的没料到,何武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我始终记得那个晚上,我一觉醒来,身旁没人,我起身来到客厅找何武,却意外听到蓉蓉的房间里,有奇怪的异响。”
“我打开一条门缝往里看,就看见何武坐在蓉蓉床边。”
“他似乎一直在对蓉蓉说着什么,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蓉蓉很害怕,抓着被角,满脸都是泪,全身都在抖。”
“我当时就崩溃了,可是却不知为什么不敢出声阻止他。等到何武要出来时,我竟然还怕被发现一般,先他回到床上。”
黄萱说她那一晚哭了整整一宿,她恨自己无法保护自己的女儿。
蓉蓉的事情让黄萱心里充满负罪感,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跟何武大吵一架,看事情败露,何武也索性不再装好人,打了黄萱一顿,而且扬言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们母女。
直到这时,黄萱才起了杀心,在何武喝的酒里下药,迷晕他后把他杀了。
黄萱讲得很认真,从蓉蓉的神态,到何武的细微举止,以及他们吵架时相互谩骂的对话,巨细无遗。
当一件事情的细节描述过于到位,就会让人觉得这件事是真的。所以吴桐也险些被黄萱带进这个故事。
不过,既然是“险些”,就意味着吴桐依旧是清醒的。
黄萱此时声泪俱下,痛苦不堪,吴桐想,也许这一刻的她没那么强的防线。
她摩挲着钢笔,慢慢道:“蓉蓉受了那么多的伤害,心理状态一定很糟,你这个时候留她一人独处,不是明智的选择。”
“是啊,她才十三岁!所以,你要尽快替我打赢官司,让我出去!”
吴桐笑笑:“诉讼不是一锤子买卖,时间线往往被拉得很长,几个月甚至半年都有可能。所以,为了蓉蓉的安全考虑,我认为还是先放她出来比较妥当。”
黄萱怔了一下,抬头再看吴桐时,眼里明显多了几分警戒,她收起感伤的模样,冷着一张脸让目光在吴桐身上游走,最后停在她脸上。
“你耳朵里戴的是什么?监听器嘛?律师和当事人说话,不是不允许被第三个人知道嘛?”
监控画面这头,听到这话的江离和江小白都震惊不已。
都说疯子让人害怕,那么一个又聪明又警觉的疯子,岂不是要让人窒息。
江离也紧张起来,甚至在想要不要把吴桐从里面先捞出来,但考虑到吴桐的倔脾气,他对这个决定又有点犹豫。
此时的吴桐索性将资料一关,双手环胸直视黄萱。
其实开始她也有点慌,但后来想想,这样也好,耳返里江小白左一句又一句的提示,让她施展不开拳脚,既然如此的话……
吴桐起身,拔下耳返,打开大门往外一丢:“你说的对,律师和当事人的谈话,确实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她重回位子上坐下,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和黄萱交谈。
“你刚才对我讲的,都是真的?”
黄萱皱起眉头:“我为什么要对自己的辩护律师撒谎?”
吴桐沉默一会儿,说了一句黄萱没法理解的话。
“也许有些事你认为是真的,但它却并未发生过。”
“因为何武并不是你的丈夫,蓉蓉也不是你的孩子。”
3
这边,江小白看到吴桐丢掉了耳返,整个人已经跳了起来。
“吴桐这是干什么,翻天吗?难道不知道对方是个精神变态的杀人犯?”
江离却并不意外,这个女人的确喜欢胡闹,不过她也确实有胡闹的资本。适时曹子恒打来电话,表示黄萱的前夫已经找到,并带来了警局。
所以与其担心,不如把战场交给她,自己先去审审黄萱的前夫。
他交代江小白盯着监视器,一有问题,立即通知他。
路上,江离再次看起了黄萱的资料。
黄萱,女,30岁,离异,无前科,据其母亲透露,她在13岁时曾出现过精神病类症状,总说能看到一个不存在的女人在保护她,成年后治愈,直到犯案前,都从未发病过。
死者何武和黄萱是雇佣关系,何武离异,一个人带着女儿,黄萱是他家的保姆,负责女儿蓉蓉的饮食起居,已做了大半年,评价一直不错。
这次是由于何武为其公司签了一笔大单,公司为了奖励他,特给他放假一周好好休息,没想到却被自家的保姆害死。
至于杀人动机,就是吴桐所听到的那个荒诞故事,他在审讯时也曾告诉黄萱真相,但她丝毫听不下去。
江小白分析说,黄萱可能患有某种妄想症,妄想内容和她的生活环境密切相关,她在何家很可能受到了某种伤害,才导致她的症状重发。
不过江离现在没空去深究她到底被什么事件给刺激了,因为早在黄萱杀何武的当天,她就把何武的女儿蓉蓉带走藏匿了起来,至今依旧下落不明。
好在黄萱被审时提出要找律师,且点名道姓要找吴桐。江离这才风急火燎地把吴桐找来,希望她能从黄萱嘴里套出蓉蓉的下落。
但是,以现在的情况看……
他从不低估吴桐的实力,但他依旧不能把所有筹码押在一张桌子上。
江离走进了另一间审讯室,黄萱前夫已经坐在里面了。
他将手绞在一起放在桌上,看到江离进来,就急匆匆将手放了下去。
“不用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些黄萱的信息。”江离顺势递给他一杯水,算是安抚。
男人还算配合,从他口中,江离对黄萱算是有了更多的认识。
男人说他和黄萱是网上认识的,因为欣赏黄萱的文笔,继而发展到线下,后来他调去外地工作,他们就开始了异地恋,三年后结婚,但婚姻只持续了两年就结束了。
当提及离婚的原因时,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情绪,他说黄萱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以前异地恋还好,两人一旦住在一起,她就希望男人能天天陪着她,有时男人加班,她就会不断的电话催促。久而久之,男人受不了,最后便是离婚收场。
江离思索了片刻,又问道:“你们结婚期间有过孩子吗?”
男人摇头。
这是江小白告诉江离的,他觉得黄萱不会平白无故编出一个这样荒诞的故事,她极有可能有过相类似的经历,比如曾因自己的无能,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亦或是她的孩子曾被异性伤害过,这些事对她影响颇深,是她发病的根源。
江离本是顺带问问,但男人的回答显然否定了他的猜想。
江离皱了皱眉,不想深究,毕竟这不是本案的重点,之后他问出了一个他认为很重要的问题。
“黄萱有没有特别喜欢去的地方,或者是否存在某些地方对黄萱来说有着特殊意义?”
男人想了想,刚要开口又沉默了,他看了江离几眼,似乎在组织语言。
“有这么个地方,但我不知道在哪?”
说完他掏出手机,翻出一段视频,原来黄萱难受时就会去一个地方独处,男人曾经因为好奇,询问过她,但黄萱并没有告知。
他还为此怀疑黄萱是否在与别的男人约会,去电信局查了黄萱三个月的通话记录,才打消这一念头。
不过为了保证黄萱不是去花天酒地,就让她拍了一个视频发给他。
江离打开一看,视频里苍林翠竹,远处还有起伏的山峦,也是郁郁葱葱的,貌似是片林子。
他当即就把视频发给了鉴定科,让他们试着找出这片林子的具体位置。
江离有预感,蓉蓉很可能就藏在那片林子里。
另一边,吴桐也走了出来,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江离,而是背靠着墙站在一边。
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机屏幕,然后眉头一皱。
“这个江小白,该不会脑子上次被揍坏了吧?”
4
吴桐和江离同时走进办公室时,江小白正喝着咖啡,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抬起头,才发现寒光是从吴桐的眼里射出来的。
“有收获吗?”江离问。
“有!”吴桐点头,然后转过头又看了江小白一眼。
这下江小白不乐意了:“有什么就放,你一直用那种眼神看我,是怎么回事?”
吴桐将手机放在两个男人面前。
“你不是说黄萱说的故事都是她的幻觉嘛?那这个怎么解释?”
两人凑过脑袋看过去,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拍的虽然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出这是一篇日记。
30岁保姆摊上命案,却要求无罪释放,在她日记里藏有隐情
“4月7日,晴,今天就要宣布谁当选班长了,可我没心情知道,我甚至连学校都不想去。因为昨晚那个人又给我检查身体了……”
字里行间所呈现出的罪恶,让两个大男人都为之震惊。
而且照片上的字迹略带生涩和粗糙,显然是出自一个孩子之手。
“这难道是那个蓉蓉的日记?!”江小白惊呼。
吴桐点点头。
之前审讯室里,吴桐准备说服黄萱,让她相信自己是个妄想症患者,结果黄萱借吴桐手机,登陆了一个网络硬盘,抛出了这个重磅炸弹。
她说她是无意看到这本日记的,因为怕被别人发现,所以只是拍了照,没有拿走。
江小白困惑起来,难道自己的理论错了?
“不对啊,黄萱的叙述中,还说自己和何武是夫妻,这也和现实不符啊?”
江小白再次提出疑问。
“会不会是黄萱将现实发生的事,和自己的妄想混合在了一起而不自知,所以她的话,既有真又有假?”
江小白沉默,他也无法否认这种可能性。
“江离,你怎么看?”吴桐发现江离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不免有些奇怪。
“这本日记现在在哪?”江离没有回答吴桐,而是抛出另一个问题。
吴桐一愣,这个她还真不知道,也许还在何家?
问话的时候,江离的眼睛始终盯着手机,完全不像江小白那般激动,甚至平静得有些出奇。
作为一名刑警,他比其他人更注重细节,他接连看了好几页,觉得这些照片有几个奇怪的地方,比如,每一个字迹都有一些模糊,像是被水渍浸染那般氲开了,纸张也有些泛黄,直觉告诉他,这本日记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这是在质疑心理学?”
“我当然没有质疑心理学,只是觉得对于刑侦和查案,这套理论有一点虚。”
在江离认真思考的时候,另外两人已经完全吵了起来。
“要知道在法庭上,要证明一个人是因为心理或是精神问题而犯罪,是最难的。因为人都会伪装,很难说明异常的精神状态不是装出来的。虽然有专业的机构可以鉴定,但总归让人觉得,不是那么信服。”
“好!”江小白双手往桌子上一撑,皱着眉看着吴桐,“这个案子我江小白杠到底了,我要向你证明心理学的神奇之处,我们打个赌,我一定会先江离一步找到藏蓉蓉的地方!”
5
虽是初冬,但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好,明媚的阳光,翠绿的樟树,给吴桐一种进入初夏的错觉。所以手贱地按下车窗,侧过脑袋,瞬间就被冷刀子狠狠刮过,冻得她面容扭曲的重新把窗子关好。
对于吴桐近乎白痴般的动作,江小白只是以一记白眼带过。
他俩的赌约已正式开始,所以下午江小白就急着前往黄萱的家中找她的母亲。
吴桐只觉奇怪,黄萱的母亲不是已经被审过了么?
“我需要了解清楚,她幼年时期妄想症发作的详细情况。”
江小白如是说,他告诉吴桐,原生家庭对孩子成人后的性格和行为模式,有着很大的影响。想要了解黄萱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去了解她生长的环境。
另外,妄想症幻想的事物往往存在联系,想知道她有没有撒谎,只要看她之前和现在妄想的事物,是否存在联系就能判断了。
“而且,”江小白忽然停顿了一下,用颇为得意的语气道,“我有信心,我一定能比小离先找到蓉蓉。”
吴桐面无表情,她get不到江小白的点,完全不明白他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心理学其实真的很有用,”江小白继续絮叨,“我再教你一招吧。像你这种未婚女性,找对象的时候,一定要多注意男方与其母亲,记住,是和母亲的相处方式。”
“这决定了你们婚后,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与你相处。”
吴桐脑海里倏地闪过江离的脸,正准备让江小白讲得详细些时,车忽然一个急刹停了,他们到达目的地了。
黄萱的家在一片老城区,住的那栋也很好找,满壁的爬山虎,茂密的遮盖了墙壁原本的颜色。
黄萱家住八楼。
房子很狭小,却并不显得拥挤,因为里面并没有什么家具。
两杯简单的白开水放到吴桐跟前,老太太便慢悠悠地坐到了他们对面。
她的头微微低着,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脸上并没有太多难过的表情。
黄萱杀人犯案,身为母亲不应该悲痛万分吗?
老太太搓了搓双手有些难堪:“也许是工作太忙的原因,这孩子从小和我不亲。”
“那她爸爸呢?”
老太太说黄萱生父,在她七岁那年就已经过世了,虽然五年后她又再婚,但可能因为黄萱进入了青春期,与继父的关系也一直不好。
“那好,我想详细了解一下黄萱幼年时,妄想症第一次发作时的情况,比如说她在发病前是否有异常举动?”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说:“没什么异常的。只是忽然就变得很叛逆,不听话,还爱撒谎,回到家就躲进房里,还上锁的那种。”
“没过多久,我就总听到她自己自言自语,还说她能在家里看见另一个人,那个人会陪她说话,还会保护她。我以为她又在撒谎,所以,没怎么在意。”
江小白眼里闪过一道光,忙趁胜追击问道:“当时黄萱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
老太太再次沉默,只不过这次沉默的时间特别长,长到吴桐两人以为她不会回答,她忽然面露难色:“你知道,我平时很忙……她又爱撒谎……我们沟通不多……所以这个……我,不知道。”
房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江小白只觉得一根鱼刺卡进了喉咙,很显然,当时的黄萱肯定是遭到了伤害,但在这个家里,与继父关系疏离,母亲又不信任她,苦痛无法排解,所以她才幻想出一个虚构的人陪她沟通并保护她。
事情已经询问到最重要的部分,却因为老太太的一句不知道,突然戛然而止了。
江小白默默叹了口气,不知道黄萱当时遭遇的事情,就无法了解她的心结,也无法了解妄想症状背后的联系。
“好吧,那我们能不能看一看黄萱的房间?”
老太太点点头,带他们来到一个卧室内,里面依旧是简单的摆设,一张单人床,一个淘宝上几十块钱就能买到的无纺布衣橱,还有个书柜,书柜特别大,里面摆满了书籍和画册。
吴桐随手拿起来翻了翻,眼睛顿时一亮,这都是黄萱幼年时的画作,有蜡笔画,铅笔画,还有水墨的,左下方都工工整整写着黄萱的名字。
另一边,江小白找到一个带锁的柜子,当他询问老太太里面是什么东西时,老太太低着头摇了摇,表示也不知道。
江小白又叹了口气,只是这次尤为明显,也不遮掩,嘴都快撅了起来,鬼精似吴桐,自然知道他的意图,无非就是讽刺这位老母亲极不合格罢了。
他向老太太征收了这个柜子,一阵捣鼓,打开了锁,里面只是一些黄萱上学时的作业本,一一查看,需要时间。
再随意一瞥,就留意到了吴桐手里的东西。
“看什么呢?”
“黄萱小时候画的画。”
……
“画!”江小白激动地盯向吴桐,他眼睛本来就大,这么一瞪,都快凸了出来,下一秒就把画册抢了过去。
“在心理学中,有个重要的分支叫绘画心理学,专门用来测试病人的人格和精神状态,搞不好,这些画里会有线索。”
江小白将画一张张铺在桌上,看得十分认真。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江小白还没有任何动静,吴桐沉不住气了,凑过去问他,到底看出什么没?
江小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很多。”
他说黄萱大部分画都是风景画,这和绘画心理学中房树人的心理测试,恰好相吻合。
他抽出几张画放在吴桐面前,表示这几张画里都出现了房屋这一物体。
“房子往往代表受试者出生成长的家庭,表达了他们对于家庭关系的看法,态度。”
“你看,黄萱画的房子都显得很遥远,而且全部都在整张纸面的最下端,这说明她的内心总是处于一种焦虑不安的状态,自卑,且没有安全感。”
江小白又抬头看了眼黄萱母亲,“哎……其实我很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毕竟,嗯嗯哼哼嗯……”
吴桐眉头皱出个结,瞪着江小白眼睛,这人最后哼哼唧唧说的是个啥?
江小白用只有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重复:“我说我理解她,毕竟她有个这么不靠谱的妈。”
“不过……”他转瞬收起玩笑的模样,开始严肃起来,“最令我在意的是这几张。”
吴桐循声看去,那也是几张风景画,只不过构图有些奇怪,四四方方的纸张四边全部涂黑,只留中间一圆形区域空白,那些树木花虫就画在中间的空白处。
看起来就像从望远镜里窥视,所得到的视角。
“望远镜?”吴桐所想即所得,直接说了出来。
江小白颇为得意的摇了摇头:“如果是望远镜,怎么每次看到的景色都差不多,而且这个角度也太奇怪了些吧。”
吴桐一怔,再次朝那些画看去。的确,每一幅上面画的都是一些白桦树和灌木,而且因为所取角度比较低,白桦都只有树干,没有树冠。
这个视角的确有些奇怪。
江小白缓缓吐出两字:“山洞。”
“!!!对啊!”
如果身处山洞深处朝外观看,就会得到画上那个视角,这也解释了她每次画的景象为什么都会一样。
等等,吴桐只觉脑门被电线戳了一下,山洞可以藏人,那么蓉蓉……
不会真被这江小白给蒙中了吧。
她飞快转身,朝黄萱母亲举起画:“这是黄萱在哪画的?”
黄萱母亲杵在原地,面色难堪又犹豫。
“这都已经问了多少次了,你怎么还学不乖呢?”江小白在后面叫嚣着,将所有的画一收,又把那个柜子一夹,“走,我知道在哪。”
……
“你知道在哪?她母亲都不知道,你知道?”
一上车,吴桐就不免吐槽起来。
江小白看她一眼:“你以为就你和江鼻涕有推理能力,我一样有!听好了!”
原来,早在黄萱母亲被要求在警局配合调查时,江离就曾问过她类似的问题:黄萱是否有喜欢独处的地方,或是某些地方对她有特殊意义?
但她母亲的答案却是否定的,说黄萱在上大学前,都过着学校、家两点一线的生活,而且平时也是一放学就回家了。
“嘿嘿。所以我大胆推测,她画上的那个山洞,就在她学校附近!”
江离这边,那段视频的出处,已经被鉴定科分析出来。瑶湖公园,一个市内并不起眼的垂钓场所。
随即,警方就调动人员展开了地毯似的搜查,然而,一下午的时间,太阳已经快要西沉,却依旧是没有收获。
江离有些焦急地返回办公室,离案发已有足足两天,时间线拉得越长,女孩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然而依靠推测根本无法找到藏匿地,而黄萱的嘴又撬不开,还有什么方法能找到那个孩子呢?
他再次拿起手机,翻看黄萱丈夫提供的视频,一不小心就滑到了,吴桐之前拿出的,那几张日记照片。
“4月7日,晴,今天就要宣布谁当选班长了……”
江离正读着,曹子恒忽然推门而进,放上一份黄萱已签字画押的口供又退了出去。
江离本是下意识瞥了一眼那资料,但这一眼却让他整个人一怔。
他有些疯狂地抓起口供和手机上的照片……
“难道说,这才是真相?”
6
江小白和吴桐寻到黄萱之前的学校,这里已经破败,正在等待拆除。
守门的老头告诉他们,这附近确有一片林子,就在前面五六百米的地方。不过他劝两人不要乱闯,因为前两天有个富豪把山林买了下来,那里已经成了一块私人领地。
江小白和吴桐这两人都不是安分的主,自然也不会听老头的劝,围着林子的外围走了一圈,找了一处封得不严实的地方,钻了进去。
此时,一座高高的山坡上,许少川居高临下眺望这片林子。
距离九号大楼被江离等人搜查,已经过了两个月,这段时间里,那块狗皮膏药时不时就前往诚则医药巡视,以致于秘密基地一直处于停工的状态。
好在他找到了这片林子。
他粗略算过,这片密林里至少有十几种野生药材,而且长势喜人,他准备借研究药材为由在这里修建研究所,然后私下再把秘密基地搬迁过来。
正盘算着,身后的电话铃声响起。
张助理接起,说了几句就走到许少川身边。
“下面的人从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个女孩,想问问许总该怎么处理?”
许少川不为所动,继续欣赏山林景色,开口时语气虽然柔和,但话却像含了刀子。
“你跟着我也有好几年了,怎么越发不中用了?这样的事情,还要来问我?”
张助理身子颤了一下,急忙重新退了回去。
此时,许少川看得也有些腻了,正准备离开,就发现左下方茂密的的林子里钻出两个人来,而其中一个就是……
“呵呵,老张啊,你说无论在任何地方,总能见到同一个人,这算不算是种特殊的缘分?”
张助理还沉浸在被训斥的氛围中,一时也摸不准主人的心态,杵在原地不知怎么回话。
许少川定睛看着吴桐,又将目光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这男人是谁?以前没见过。
只见吴桐和那男人商量了一阵,就分开往两个方向前行。
许少川注意到他们脸上都带着焦急的表情,而且四处张望,就像……在找什么东西。
许少川皱眉沉思了片刻:“老张,你刚才说找到了什么?”
吴桐此时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地里,虽然今天没有穿高跟鞋,但高筒靴也不适合走崎岖山路。
所以,当她的大脚趾又一次被磨得生疼时,她无比悔恨和江小白分开来找人。
“你在找什么?”
身后突兀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回头一看,惊讶升级。
“许少川!你怎么在这?”
许少川看着她不说话。
“难道你跟踪我?”
“你觉得我有那种闲工夫吗?这片山林已经被我买下了,你现在在我的地盘上。”
吴桐捂脸长叹,任她再神机妙算,都算不到买下这林子的人是许少川。
“好吧,我这就走。”吴桐虽这么说,身体却要绕开许少川继续前行。
一只手不出意外地拦在跟前:“出口在那边。”
吴桐抿了抿唇:“我,想去那头看看,看完马上走。”
许少川嘴角上扬:“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女孩?”
吴桐一怔,一双眼瞪得老大。
“她还活着吗?她现在在哪?”
许少川略一沉思:“我救下了她,在我家。”
吴桐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混蛋,总算做了一件好事。等等,虽说确实找到了人,但这孩子会是蓉蓉吗?
吴桐又紧张起来,向许少川索要一张那女孩的照片。
一分钟后,许少川手机收到老张传来的照片,吴桐一看,确是蓉蓉无误。
她终于放下心来,许是如释重负,她极为难得的,给了许少川一个笑容,然后说了声谢谢,接着就掏出手机准备拨打。
一只手先她按在了手机上。
“你若想见这孩子,就一个人跟我走。”
太阳西沉得越发厉害,江小白已经慌了神。分头行动,本是想更快地找到蓉蓉,结果,蓉蓉没找着,吴桐也给弄丢了。
这已经是第六通电话了,那头还是关机状态,这,这要怎么跟江离交代啊!
江小白早就看出江离对吴桐有那么点心思,要是那小子表面道貌岸然,实则重色轻友,那这次,自己非被他宰了不可。
“吴大姐,你在哪啊?”
静寂的山林里刮着凛冽的寒风,还时不时传出一声声哀嚎……
7
车子缓缓驶进许家,天已经快要黑了。吴桐最先看到的,就是一栋三层豪宅,周边配有泳池,花圃,还有几尊带有抽象风格的园林雕塑。
接着车子又开进了停车场,吴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男人也太有钱了吧,兰博基尼,保时捷……整个停车场就是个豪车收藏室,一直以为那辆迈巴赫是他的唯一,岂料是其中之一。
吴桐默默将手腕上盗版的百达翡丽,塞进袖子里,这李鬼见李逵,还是很丢脸的。
后面进了屋,排场依旧让吴桐咋舌。好几个佣人一拥而上,有专门给许少川换鞋的,有专门端盆给他洗手的,甚至还有给他衣服上扫尘的。
吴桐皱眉看着,觉得只差一句吾皇万岁,就能直接拍宫廷剧了。
许少川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来早已习以为常。
他带着吴桐,来到一间房门口,表示她要的人就在里面。
吴桐一把把门推开,转瞬就愣在原地。只见蓉蓉此刻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腕上打着吊针,脑袋上贴着几根电线,连接着旁边一台不知名的仪器,一边还站着个像医生的白大褂。
许少川自顾往里走:“我是搞医药的,家里有医疗器械和家庭医生,不奇怪。”
吴桐呵呵干笑了两声,不由得发出感叹。
“你还真是富得流油,也不知道背地里做了多少亏心事,才搜刮了这么多钱财。”
许少川坐上沙发,拿起桌上备好的红茶:“你似乎一直对我有敌意。”
“你可以把似乎二字去掉。”
“呵呵呵。”许少川笑了,饶有兴趣看着吴桐,“其实我是好人。”
吴桐迎上他的目光:“那你告诉我九号大楼里的秘密。”
许少川愣了愣:“你忘了你曾答应我,不再调查九号大楼的事?”
“废话,当时你威胁要毁了我,我才被迫答应不查的!”
许少川又笑了,仿佛听见了十分有趣的事情:“所以,你觉得我现在没能力毁了你?”
吴桐瞪了许少川一眼,看来某些人底子里的坏,是很难转变的。不过,自己好歹是律师,嘴仗绝不能输。
“所以,我也会一直对你带有敌意。”
对话由“敌意”开头,又以“敌意”结束,算是扳回一城。
许少川没有说话,只是眼里划过一闪即逝的落寞,沉默片刻他放下茶杯,平静说道:“好吧,既然你敌意如此深厚,想必也不会吃我许家的东西。”
“管家,我今天在这里用餐,可以上菜了。”
许少川不提还好,这么一提吴桐倒也觉得饿了,主要中午在警局吃得少,如今到了晚上,肚子就扛不住了。
不过此时气节最重要,一顿饭而已,真当她吴桐这么没用?
她确实低估了这顿饭的威力。
十分钟后,门被重新打开,侍从端进来十几个餐盘,一一摆在许少川跟前,每打开一个盖子还报个菜名,什么金玉满堂,富贵花开,还带摆盘拼花,雕刻凤凰的那种。
“我去,谁家吃个晚饭还雕凤凰的?”
吴桐崩溃似的看着一桌子满汉全席,也分辨不出炒的是什么,就是贼香,而且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挠她肚子里的馋虫。
“要来尝尝吗?”许少川夹起一块,慢条斯理送进嘴里。
“不吃!”吴桐将头扭过一边,态度坚决。
许少川依旧温和地笑:“管家,有点热,找面扇子来扇扇。”
管家恭敬点头,等着扇子一起,将一桌的鲜香气味扇得越发浓郁,吴桐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又响,就连一边给蓉蓉检测的医生都不住的咽口水。
而,就在这个时候,蓉蓉忽然醒了。
吴桐严重怀疑,她是被这一桌子香气给熏醒的。
不过随着蓉蓉的苏醒,这场闹剧也告一段落。
几分钟后,吴桐坐在蓉蓉的床边,许少川坐在离她不远的沙发上。
蓉蓉依旧很紧张,虽然已经坐起,但身体还是半蜷缩着,两只手拉着被子裹住全身,只留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
许少川这时才说,他的手下是从一个山洞中把蓉蓉救出来的,当时她的脚被一根铁链拴着,旁边放着一些饮用水和面包,还有一件厚羽绒服。
吴桐摸了摸蓉蓉的脑袋,尽量用极为柔和的声音告诉她,她已经被解救了出来,不要害怕。
“我爸爸呢?”她颤了颤,说了第一句话。
吴桐沉默了,关于何武,的确有很多事情要问,但眼下这个时机,对于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来说,问那样的问题合适吗?
要不先从黄萱开始。
吴桐掏出黄萱的照片,问蓉蓉认不认识她?
蓉蓉脸上闪过一丝惧怕的神情,然后点了点头。
“她是我家的保姆,之前一直挺好的,只是后来……”
蓉蓉告诉吴桐,黄萱在她家干了半年多,之前都挺正常,但在半月前忽然变得很奇怪,会好端端抱住她痛哭,并说一些什么没有保护好她之类的话。
吴桐自然知道黄萱的自责指的是什么,思虑再三,取出手机,翻出黄萱提供给她的日记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到蓉蓉跟前。
“这是你写的日记吗?”
蓉蓉摇头。
吴桐惊呆:“什么!这不是你写的?”
蓉蓉一脸疑惑:“当然不是,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吴桐整个人都混乱了,这个她一直以为至关重要的证据,竟是假的?伪造的?
她扶额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被黄萱这个犯人耍得团团转。
或许自己就是个傻子呢,不然谁会去相信一个妄想症病人的话!
不过,好在这孩子终于脱离险境,身体也无大碍,其余的她吴桐不管了,就让江离处理吧。
吴桐平静下来,对许少川提出要带这孩子离开。
许少川这次倒没为难她,而且让所有人惊讶的是,许少川决定亲自送他们。
他让管家先将蓉蓉安置进一家医院,自己则开车送吴桐回去。
车子缓缓驶出许家,吴桐不住地向后眺望。
“放心,他们会照顾好那个女孩。”
吴桐看了许少川一眼,没说话。
车子在黑夜中行进,许少川的家很偏僻,回来的路连路灯都没有,所以除了车大灯能照到的区域,其余都是深浅不一的黑色阴影。
吴桐脑袋放空看着窗外,倏地,一个东西落到自己腿上。低头一看,是一个菠萝面包。
“多少吃一些,你讨厌的是我,没必要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吴桐摩挲着面包的表面,瞟了一眼许少川,他面无表情盯着路面,侧脸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模糊,他上衣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露出修长的颈脖。
吴桐确实饿狠了,打开包装,一口咬了下去。
刚吞咽了几口,就察觉一道目光射来,一看是身边的许少川,正利用等红绿灯的间隙,侧头看着她。
他的眼角有些弯,嘴角也扬了起来,似乎很开心吴桐终于吃下他给的东西。
许少川本来就帅,所以笑起来自然更好看。
吴桐被这张颜给激了一下,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有些心慌和抵触。
也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是江离。
“吴桐!你在哪?是不是出事了?!”
电话一接起,那边的咆哮就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我?没事啊,挺好的。”
“挺好?我给你打了一下午的电话,一直提示不在服务区,我差点就要把你列为失踪人口了!”
不在服务区?吴桐瞟了许少川一眼,难道他家可以屏蔽手机信号?
“你现在在哪?”
“呃……”吴桐沉默,以他和许少川的对立关系,现在讲出来会不会引发误会?
吴桐决定迂回一下。
“我找到蓉蓉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你的安危!”
吴桐愣了愣然后会心一笑,虽然是训斥,但话语砸在身上却倍感温暖,被这样一个男人惦记着,倒也满幸福。
于是吴桐不停地赔罪,同时表示正在赶往警局的路上。
“对了,我可帮你找着蓉蓉了,是不是立了大功啊?”
“是在黄萱学校旁的森林里找到的吧,我早就知道了,因为黄萱已经招了。”
吴桐一惊,他是怎么让她招供的?
江离淡淡一笑:“因为,我查出了整件事的真相。”
8
许少川将车开到警局门口时,江离已经等在那了。
待看清楚驾驶座坐的是谁,江离整个人都凌厉了起来。
“江离,你听我解释,这事真跟他没关系,而且说不准还得谢谢他。”
吴桐下车挡在江离面前,江离低头看了她一眼,顺势将其腰身一搂,禁锢进自己的怀里,瞥向许少川。
这动作多少有些宣誓主权的意图,但吴桐意识不到,她的身子有点僵,只觉得江离胆子忒大,这可是警局门口哎。
许少川的手握了握,余光扫过江离就不再看他,目光在吴桐身上停了三秒,就开始倒车离去。
吴桐这边也开始拍江离的手,毕竟这大庭广众的,一直搂着,多少有些不雅。
放了手的江离,目光依旧锐利,盯着吴桐要她解释清楚。
吴桐只好把下午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边,当提到和蓉蓉对峙那段时,她依旧忍不住气结。
“没想到这次聪明如我还是栽了,那日记本是伪造的,看来她说的故事也是子虚乌有的事。”
“对了,你到底是怎样让黄萱开口的?”
江离脸上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而且开始卖关子:“与你所说的相反呗。”
吴桐皱眉,完全听不懂啊。
江离煞有其事看着吴桐:“虽然我不知道许少川为什么要帮你,但最好还是离这个人远一点。”
吴桐一愣,然后噗嗤一笑,用手戳了戳江离的脸:“还没绕出来呢,看不出你这么会吃醋。”
江离佯装还在生气,打掉吴桐的手:“严肃点,你还想不想知道案件真相了。”
吴桐一撅嘴,半撒娇似的让他赶紧说案情。
“你刚才说的和现实正好相反,因为这日记本是真的,故事也是真的。”
吴桐惊得立在原地。
“只不过被伤害人的不是蓉蓉,而是黄萱。”
江离已经带人重新搜查了何家,在里面找出了所有黄萱的衣物,通过化验,终于在一件衣服上的残留物与何武的DNA相符。
吴桐的脑子还没把这一切理顺,如果一切的受害者是黄萱,她怎么又会把受害人转移到蓉蓉身上?
“这就要提那本至关重要的日记了。”
时间倒退回今日下午,江离在看那本日记时,上面有这么一句话:“今天就要宣布谁当选班长了”。
江离无意发现,这个“宣”字最后一横的收尾,和黄萱本人在口供上签的“萱”字的收尾一模一样,都是横的末尾带有卷曲,就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加之日记本看上去就有年代感,就更让他怀疑这根本就是黄萱本人的日记。
如果日记本里的内容属实,那么这极有可能是黄萱曾经的经历。
于是江离再次审问了黄萱的母亲,在几度逼问之下,她终于承认黄萱17年前曾经受过伤害的事情,而她之所以没有反抗保护女儿,是因为觉得自己独自一人,抚养不了女儿,必须要依附其继父。
“而且我还发现一个问题。”江离说。
黄萱对吴桐的阐述,曾详细提到了事件细节,竟与黄萱母亲所提供的口供内容,完全一致。
所以,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黄萱口供里的那段经历,其实是她的记忆。
“不对,不对。”吴桐忽然质疑到。
“如果真的是照搬她自己的记忆,她应该是受害人的身份,怎么会是受害人母亲的角色?”
江离也摸了摸下巴:“这个可能要问一问江小白,呃,对了,江小白呢?”
吴桐一惊:“他难道还没回来嘛?!这下糟了。”
此刻,月黑风高的山林间……
江小白穿着单薄的衣服,抖得就像个筛子。
“阿嚏~打了几十个电话,电都耗光了,我是招谁惹谁了,怎么集集轮到我出场就这么倒霉,作者你出来我们聊聊,我保证不打死你。”
“阿嚏~阿嚏~有没有人啊,我迷路了,救命啊……”
第二天,江小白躺在床上,对到来的两人爱理不理。
吴桐将水果篮放好:“对不起啊,当时情况紧急,我真不是故意把你一人留那儿的,你信我。”
江小白翻了个白眼:“原谅你也行,除非你承认这次打赌,是我赢了。”
“那当然!”吴桐抢着附和,“本来就是你先发现蓉蓉的藏身地,还是江医生厉害。”
这些恭维的话对江小白极为受用,三人本就是过命的交情,既然吴桐给了台阶,他也就顺着下了。
然后,江离就将黄萱案的所有资料递给江小白,询问他昨日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黄萱为什么会在受到伤害后,假想成蓉蓉的母亲?
江小白沉思了片刻,拿出了黄萱那几张关于山洞的画,自言自语道:“即使在林子里找到了一个山洞,也没必要窝在里面画这么多张吧。”
抬头看向两人:“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被这些画吸引吗?”
“在梦的解析里,山洞有着更原始的意义,它代表着母亲的孕育。”
“所以,我当时就猜测,她画这些画的意图,潜意识是想表达,进入母亲的怀抱,获得母亲的保护。”
“黄萱的故事中,大家一直以为给她最大伤害的,是她继父,实际上是她母亲。她母亲的软弱和袖手旁观才是压倒黄萱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我想黄萱妄想出来的人物不是一个普通的朋友,而是,一名“母亲”。”
“在何家,何武的一些话语或是一些动作激起了童年的记忆,那种深埋在内心被母亲保护的渴望又涌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她自己直接化身成了“母亲”……”
听了江小白的解释,吴桐似乎明白了,但她还是很唏嘘,幼年的伤害真的会伴随人一生吗?
“是的。”江小白点点头,答得很坚定,他告诉吴桐这些影响有的时候是潜移默化的,我们甚至无法察觉它对自己的改变。
“还记得我在车上劝过你,要注意未来另一半和其母亲的相处方式嘛?这种从源头发展起来的母子关系,是会在伴侣身上进行延续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的婆婆远离你们生活,或是,咳……不在了,那么其实你就成了他心中的“第二母亲”。如果这名男子心中之前是极为依赖母亲的,那么接下来他也会极为依赖你。”
吴桐愣了愣,不由自主看向江离,江离也愣了愣,忽然莫名地说道:“母亲一向教我独立自强,从小到大,我也的确这么要求自己的……”
总之,整个黄萱案算是完美侦破,蓉蓉也毫发无伤被解救,吴桐也终于能松口气了。
回去的路上,江离先送吴桐回家,再又将车开到黄萱学校旁的山林,此时林子的外围已经被加固得更加严实,还有专人看守,想要再溜进去,似乎不可能了。(原标题:《刑辩律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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