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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新闻记者 孙玥 张崇曜 吴紫翼

听到法院宣判马青付死刑后，78岁的常桂香脑海里总是会想起，13年前大孙子高建被枪打死的一幕。追凶追了13年，一朝心愿了却，常桂香却病倒了。

2007年，那年是高建第一次出门打工，过年回家，他把攒下的50块钱交给奶奶。沉浸在天伦之乐里的常桂香怎么也想不到，初七的早上，孙孙们跟着二叔、小叔上山栽树，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2007年的农历正月初七，老二高青录、老幺高小立和大孙子高建，因土地承包权纠纷被同村村民马青付持猎枪杀害。参与这场命案的还有马青付的父亲马长谦，哥哥马青贵以及马长谦的两个女婿：闫永政、李建忠。那一年，高建才19岁。

案发后，主犯马青付逃亡，高建的爷爷一个月后含恨而去。自此，奶奶常桂香就踏上了13年的漫漫追凶路。

常桂香老人的漫漫追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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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血染红的春节

案发当天，老大高清出门串亲戚，听说家里出事儿，他赶紧跑往医院。当时他以为只是小孩子之间打架受伤了而已。老大跑到半路，儿子高建和二弟高青录就已经没气儿了。

老大媳妇刘青琴目睹了全过程。“当时儿子中枪后还在挣扎，结果马青付又补了一枪。”这十几年来，高家人的心头上一直压着块大石头，刘青琴无数次想过，带着身份证从天桥上跳下，但小儿子高森的一番话让她犹豫了：“虽然我不如我哥优秀，但是我也是您儿子，为了我你也得挺住。”

最害怕的是刚出事儿的那一个月。老二媳妇徐清改和俩孩子晚上睡觉时，总有人去砸窗户，“半夜十二点多还有人来敲门骚扰我们，俩孩子躺在床上吓得都不敢动，我也动弹不得，这家是再也呆不下去了。”老二媳妇说，那是马家人来恐吓他们的。

死者高青录生前居住的三家瓦房

后来，老二媳妇选择去县城里谋生，儿子高峰没念完初中就独自一人跑到广州打零工，女儿高会则一个人背井离乡10多年也没回过家，那三间瓦房就一直空到了现在。有时候想丈夫了，就自己回家在漏雨的屋子里铺张席子，在门口躺会儿，里屋还留着老二生前冬天穿的棉袄，她就一边摸着棉袄一边偷偷抹泪。

命案发生后，泌阳县公安局成立专案组，对该案展开侦查追捕工作。2007年2月25日，涉案人员闫永政、马青贵被抓获，2月27日下午李建忠投案。但在2007年4月2日，四人均获保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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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回家的人

常桂香是看着马青付长大，马青付小的时候来家里玩，一个人就能吃半锅红薯，吃完了常桂香还给他再装一兜子，让他捎回去。“小时候的马青付亲的就跟自己孩子一样，现在对他只剩下恨了。”

命案发生后，高家四分五裂，常桂香一夜之间头发花白。常桂香不断地向相关部门反映案件情况，“但之后几年，不管是法院还是公安局，都以材料不足、证据不足为由拖着。”只要听到有马青付的消息，常桂香就坐不住。

这么多年，常桂香呆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马青付逃跑后，常桂香听到有人说他在北京，她就一个人跑去北京的派出所反映情况。夏天住公园，冬天睡桥洞，渴了就喝自来水，捡破烂换来的钱不能花，那是留着买信封、印材料用的。“不管捡垃圾拾破烂再丢人，为了白白送命的儿子、孙子，我跪着爬着也得坚持下去，我的心就是这么硬。”

这一辈子，常桂香连县城都没去过，但出事儿后，她三天两头往外跑。“我不想呆在家里，也不想和邻居们聊天。逢年过节看着别人家的年轻人回来，我就想起我刚成年的大孙子。”常桂香宁愿自己一人在外拾荒，也不愿回到那个充斥着悲情的村庄。

在老大眼中，当过老师的母亲慈眉善目，一辈子没有和父亲红过脸，一家人总是和和气气的。“老人一辈子没吃过这种苦，但她也不跟我们抱怨。她想让孩子们过上正常的生活，不想让家人耗在这条路上，自己扛着就够了。”

常桂香的大儿子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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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桂香的漫漫追凶路

直到2010年，常桂香的坚持有了效果，案情出现了转机。8月24日，因涉嫌聚众斗殴罪，马青贵、闫永政和李建忠被泌阳县检察院批捕。2011年9月26日，泌阳县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分别判处马青贵有期徒刑12年，闫永政、李建忠有期徒刑11年。2011年底，驻马店市检察院指控马长谦故意杀人罪，向驻马店市中级法院提起公诉。凶手五人，只剩马青付在逃。

2010年，常桂香听说马青付在浙江绍兴打工，这一次泌阳县公安局刑侦队的队长带着高家人去绍兴抓捕，未果。2013年，传出在广西东兴市“有人说一个拾破烂的像是马青付”，但当地刑侦队对各镇进行了巡查，依然没能找到马青付的踪迹。

案发后，常桂香的大女婿李合信也加入了追凶的队伍。2019年冬天，李合信带着岳母常桂香再次北上。去找周兆成律师的那天，正是湖南操场埋尸案二审开庭审理的日子，北京下了好大的雪。没有见到律师的常桂香决定写封信留给他，追凶13年，这封信里藏着这位农村老太太的希望。

常桂香写给律师的信

后来，高家人又听说马青付到过郑州还去过东北，“他跑过的地儿太多了，总感觉我们怎么追都追不上。”在律师周兆成的眼中，常桂香是一位异常执着的母亲，似乎这十多年来，她就是为了这个案子而活。

去年，警方在广东省东莞市一家医院发现凶手马青付的行踪。常桂香听到马青付被抓的消息时还不敢相信，非要跟着老大一起去公安局看看才放心，“给我们看了照片，我们确定就是他”。2019年9月13日，警方在东莞市大岭山镇出租屋内将潜逃12年的马青付成功抓获。

被逮捕归案的马青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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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正义宣判

2020年7月29日上午9点30分，马青付枪杀高建等三人的案件，在河南省驻马店市泌阳县人民法院第八审判庭开庭审理。这是常桂香这13年后第一次见到马青付，法庭上的她一直在发抖。庭审过程中，高家人临时决定：放弃民事赔偿，要求法院依法判处被告人马青付死刑，立即执行。

在常桂香看来，再多的金钱都弥补不了他们情感上所遭受的伤害。“我们不愿意接受赔偿，一分也不要。他手上的人命太多了，我们只要看到马青付判死刑。”

可是还没等到审判那天，常桂香就突发脑梗被送进了医院。截至记者发稿前，常桂香依然在医院接受治疗。

13年，4745个日夜，高家终于等来了正义的宣判。

2020年8月10日上午，常桂香坐着轮椅出席审判。河南驻马店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宣判，被告人马青付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同时，判处马青付与同案犯马长谦、马青贵、闫永正、李建忠连带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高清经济损失99332.48元，同时连带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常桂香、高会、高峰、高薇240867.63元。

庭审结束后，常桂香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心吧，我不会倒下的，我要亲眼看到凶手被枪毙了，这才算是还我们全家一个公道。”大儿子高清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原本的满头白发竟然变黑了。

二儿媳决定，等看到凶手执行死刑后，准备把那三间瓦房重新修整修整。

再过两个月，常桂香马上就要过八十大寿了，孙子孙女们商量着要赶回家来，给奶奶好好的庆寿。

法庭宣布一审判决后，被告人马青付当庭表示将上诉，“两儿一孙被枪杀案”或将面临二审，高家人的追凶之路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