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律师写一份稿子，律师写的文章

先后两次约稿，跨时一年，收到稿件的时候，小白律师说，

你应该知道文章标题是致敬哪一部电影吧？

——在彼此微信通讯里存在很久，他的名字一直是毫无存在感的“小白”，

直到这次才第一次看到他的故事，好几处被深深感动。

他的文字有自己的腔调，就像他一样，有力、有趣、有爱。

青青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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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开庭是不是要带假发？”这应该是我出道时被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在那个娱乐资源匮乏的年代，老式港片里的律政剧给了大家对律师最直观的一个印象。

一开始我会很正经的一一解释，告诉他们那是英美法系的套路，我是社会主义法系，跟大陆法系差不多，不用戴假发，开庭以法官审判为中心等等，但是慢慢的我就放弃了，这事根本就对不上正经的路子。

随即我就更加一本正经的告诉每个提问人，“对，我们要戴假发，还要穿袍子，每句话前面必加法官阁下，退庭还会唱国歌”。

如果统计一下每个人听完的表情，刚好印证了《安娜卡列尼娜》里的那句话“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不过还好，我看着他们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欢乐。

如果简单概括我这六七年的律师生涯，就像我和陶警官的对话，“老陶，其实我是一个律师”，“嗯，三俗律师”。

为什么会做律师？如果这个问题是对一个科班出身的人提出来，我总觉得跳过了一个逻辑，那就是为什么学法律？

我的回答极其简单粗暴，因为不用考高数。

人生的选择哪有那么多风花雪月和豪情壮志，不过是找软柿子捏罢了。

不过老天爷对我不错，我还真挺喜欢这个学科，莫名的亲切感。

虽然我一开始并非那么勤奋和具有慧根，但是喜欢这种东西很容易产生惯性，继而慢慢演化成习惯。当然这也间接诠释了自己经办的离婚案件里，夫妻双方那种合不爽利，分亦不舍的矛盾；

再到现在，我很满足这种感觉，就像郭老师的相声里讲的，纺织女工就那么爱纺织？炼钢工人就那么爱炼钢？

如果一个人的兴趣爱好和工作能结合在一起，那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一件事情。

况且不进法学院我也认识不到我太太，虽然她研究生读的哲学，但是毕竟在一个园子里，学科的障碍总比不过地理上的优势。

冥冥之中总会有那么几个注定，我应该这辈子就是吃这口饭跟这个人，况且这口饭还挺好吃，当然我指的的是口味而非拿筷子的姿势。

毕竟除了律师之外，无论公检法、机关单位还是公司法务，都不免早八点半要去打卡，五点半才要下班，要知道幼儿园可是八点前送到，五点前接走。

所以细想一番，无论何时何地，既是兴趣使然，又能让我养家糊口，还能过得体面，我找不到不热爱的理由。

大学那几年我确实不太勤奋，一直忙着玩乐队、收集打口CD、旅行、恋爱。

我玩贝斯的手艺一定好过对法条的理解，我收集打口CD的厚度一定超过全部教材。

当然后面那两项就不用展开了，只是偶尔看到自己的peter签名款贝斯跟儿子安全座椅摆在一起时，会跟太太感慨下人到中年的唏嘘。

只能在每次开庭路上，从muse、My Chemical Romance一直听到Metallica聊以慰藉。

记得当年吉他手大黄曾指着滚石杂志上两张James Blunt照片说，无论哪一种都是我想要的生活，一张是他巡回演唱会的现场照，一张是他开part的照片。

为了这个目标吉他手大黄一路过关斩将读到博士，远赴加州伯克利分校留学，但归国后却进了网信办，违背了当年的誓言。

我不知道大黄会不会感慨，总有一天人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但不可否认，每个人曾经都会有自己的梦想和生活方式，就像我当年上的每一节课都坚持两个原则——听得懂的从来不看书，看得懂的从来不背书。

又回到那句话，老天爷对我不错，我有一个非常优秀的法理老师，尊敬的周萍老师。

在此再次感谢她当年的教导，是她告诉我，所有的法律条文，本质上都是一个法律逻辑的闭环。

在这句话以后，我感觉自己貌似有了顿悟，慧根不足之人也只能用貌似做修饰，毕竟当时没听懂，以为这是在打机锋。

慢慢的越来越明白这句话的价值，既然是成文法就一定是一个社会秩序下形成的规则的具体表现，既然是规则就一定会有背后的逻辑，无论是教材还是法条，无论内容是一个字还是一百万个字，都是想表达这个逻辑。

毕业前我的顿悟让我开始如疯狂的学习法律，泡图书馆，抢座打架都干过，直到现在都有习惯拿着本法条在那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那个逻辑。

不过想来也是奇葩，我居然是在合同法的课程上完以后才明白了民法总则写的什么。

细想之下，大学那些年是两个女人造就了我的现在，一个给我了事业的基石，一个给了我家庭的支柱。

在此再次感谢我的老师和太太。

读法学的孩子，这辈子就不可能绕过司法考试这个坎，这种压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个中滋味，形容起来只能说是语言的尽头。

但是这种经历确实印证了阿尔帕西诺在《魔鬼代言人》里说的那句话，“压力之下只会有两种结果，崩溃或者进化”，幸运的是我经历了三次。

第一次考试时每天各种打了鸡血喝鸡汤，印象最深的是有天晚上从文泰楼出来，经过花坛，脑海里满是小时候的画面。

因为我外公是军人，黄继光那个部队的，我是他和外婆带大的，从小每天晚上准时准点看新闻联播外加主旋律电视剧。

其中有一部电视剧是写解放西藏的，有一个情节是，一个部队临时接到上峰的命令，需要立即在限期内赶到指定地点，接到命令后部队马上开拔，没有机械装备可以靠脚走。但人总得吃饭，埋锅造饭的时候，两个战士一边扶着枪冲盹，一边聊天，“我好羡慕后边那匹马”“为啥？”“你看它累死了，眼睛闭上就不用睁开了”。

那天晚上我脑海里就是这些，我也好希望自己是那匹马，能躺到那个花坛上再也不用起来，万幸我没有躺上去，也万幸那一年没过，更加万幸的是无论剧里还是现实里，西藏解放了，军人永远值得尊敬。

第二年我明显沉默了很多，万幸依旧没过，出分数的那天，兆根兄请大家吃饭，那年头这种饭局应该是个传统，考过的人被大家吃一次大户，既是给他道贺亦是给我们冲喜。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的告诉他，“我很羡慕你”，他也喝了很多酒，但很清醒地告诉我，其实过了也没什么，当年我不懂，后来我才明白，人生难得一知己。

等到第三年，我决定再试一次。很感谢我的父母可以这样骄纵我，毕业依旧校飘，而且是三年。

我想他们所承受的压力应该更大，那一年我告诉我母亲，“我想再考一次，不然我会觉得这辈子都过得不爽利”，她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万幸那一年我过了，查分的那天我出奇的平静，虽然没有废材逆袭流小说里那种夸张的高分，但是我过了，我想也应该过了，毕竟也见证了三年法制建设。

但莫名脑海里浮现了《洛奇》里的那个片段，

洛奇告诉自己的妻兄，

“我感觉心里有一头野兽在撕嚎”

后来打完那场比赛，他的妻兄问他，

“那头野兽走了吗？”

洛奇回答，

“走了，他已经平静了”

写到此处，我依旧会觉得感动，就像少文老师说过的，“如果你都不能感动自己，何来感动他人”，司考理应如此，随后的生活更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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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考虑缴以签订书面劳动合同和缴纳社保为标准，毕业后我干过三份工作，在餐馆端过盘子送过外卖，在电玩城当过主管，最后就是做律师。

想来确实像个黑色幽默，但至少前面两份工作教会我两件事情：第一、下馆子一定不要点茄子烧豆角，反正都是要拉一遍油的，你根本吃不出来新鲜程度；第二、夹娃娃机是有后门的，操纵杆要怎么摇，才能中。

万幸我最后还是回到了律师这个行业。

我得感谢我的舅舅和父母，你看人生的关键时刻，还是亲人最爱你。

出道以后我基本没有休息过，我算是个工作狂，不打麻将、不打游戏、不泡夜店，除了研究案子就是看书，曾经最疯狂的记录是一个星期睡眠时间不超过20个小时。

到现在，我依旧强调，万宝路、黑咖啡、单一麦芽威士忌构成了我肉体存续的基础。

这样的工作方式，我的同事一直都不太理解，好在我太太明白我——当年差点死在文泰楼前的花坛，现在再怎么逼迫自己，也无法感受曾经。所以很多时候我会觉得有些许无趣，差那一口气就死掉的感觉，再也体会不到了，如果硬要装下文艺，只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

我开始执业的律所是得伟君尚，跟着律所主任蔡学恩律师。

具体的工作由大师兄李威律师带我，我很感激李威律师对我的指导和帮助，很难想象一个外表看起来很像打牛的班子，性格却极其温和，业务水平极高。看来喜欢钓鱼的汉子确实会有那种反差萌。

当然在他的带领下，我也成为中国烟草公司的忠实客户，不过一想到烟草公司是他的客户单位，这事总让我觉得细思极恐。

虽然一切都很美好，但拿到牌照后第一件事我依旧选择独立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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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在当时这应该算是个自杀式冲锋，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会有人不理解。

但我的解释依旧简单粗暴——主任业务确实很高端，但是就算我跟着做了一辈子，依旧只会是一个熟练的技术工，你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他。稀缺的是资源而非技术。

除此之外也很难对自己进行定位，每次身边的人需要法律帮助时，我都羞于告诉他们我是做非诉的，我是做破产清算的，离婚、借贷、故意伤害什么的我不会。嗯，对，就是不会。

想来想去韭菜翻新苗还是得接地气点，所以我决定从传统业务开始。

当你选了一条路以后，剩下的就只能是咬着牙往前走，不知前路荆棘，亦不可回头。

开始那几年确实很苦，不单是经济上拮据，时常啃老，更多是精神上的痛苦，每个人都很忙，唯独你坐在那，这也印证了罗斯福新政的观点，有工作才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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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日子还是得一点点的过，转折点应该是在2015年，感谢省律协当年在襄阳开了一个研讨会。

作为襄阳的女婿，这座古城确实是我的福地。

当时最高院和省高院行政庭的法官给我们做了一个交流，有一个数据我至今难忘，法官让我们发挥想象，14年全国上访案件有多少件，有的回答几十万，有的回答上百万，但最后的答案让大家目瞪口呆——5000万件，而且法官强调了三次，是有记录的案件数，果然重要的事说三遍。

既然是上访，无外乎刑、民、行政这三个范围，不用太做分析都能知道这里面肯定行政类的占大头，所以转身法官又问了我们14年全国行政诉讼立案的有多少件，我们依旧错误估计形势，无一中第，最后的答案比上一个更让人惊讶——27万件。

那一天我才发现这块市场大得惊人，而这块精耕这块业务的律师少得可怜。

后来事实证明，中央层面永远比我们更先明白这种不平衡，无论是中央依法治国政策的出台、行政诉讼法的修改、司法改革试点、都在试图改变这种现状，让社会变得更加法治，更加有秩序，同样这种变革也慢慢唤醒这块沉睡的市场。

我开始选择我的业务方向，要精耕这块领域。

各种因素夹杂在一起，我陆续成为了湖北省律协行政法专业委员会委员、湖北省公安厅信访案件化解律师团成员、武汉市法制办公室法律顾问成员、武汉市人民政府行政诉讼代理人、武汉市人民政府办公厅法律顾问、武汉市审计局法律顾问等等。

后来经提醒，我突然发现如果单就政府信息公开领域，我是唯一一个在市一级部门，从办公厅答复到法制办复议直至应诉全程都参与了解并承办相关业务的律师。市一级听证、复议、应诉等案件合计超过400件。

感谢信息处和复议处各位的指导和帮助，在此就不一一鸣谢，几年间不知不觉中，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很远，赶路的时候有个伴，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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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伟工作近六年后，我选择改变，2018年来到了湖北立丰律师事务所。

感谢律所张用江书记的接纳和指导，在我见过的律师里面，他是少有的、到这个级别还会亲自做案子，搞研究，发表学术文章的大咖。

所以应该算是尊敬外加欣赏吧，况且这种级别的大咖都能是这样的风格，窥一斑而知全豹，湖北立丰律师事务所我来对了。

湖北立丰律师事务所传统优势业务是刑事领域，但全体同仁并不满足这种单一的认可，努力在往综合大所的方向前进。

顺着这个趋势我也开始反思，我突然发现行政法领域和民商事领域很多时候会有重合，在涉税部分体现最为明显。

简单举个例子，像合同纠纷中经常会出现赔偿违约金的情况，那么从法律审判角度这个很正常，但是从企业财务涉税方面就会存在无法进行成本抵扣的问题，至少是企业经常忽略这个部分。

同时按照税法相关规定，违约金属于价外费用，是可以开具对应税票的，那么仅此一项，每年民商事审判中就会衍生出无数涉税案件，特别在国家层面营改增等涉税政策出台。

又一块沉睡的市场即将被唤醒，我开始也开始向这类行民交叉领域延伸，从头开始学习税法，准备CTA考试（编辑标注：注册税务师 Certified Tax Agents），经常能体会到当年司考的那种折磨，我又感受到了那种乐趣。

当然，这里面也有我二叔的功劳，他是个搞工程的项目经理，按照武汉的一般理解，你可以把他看成是一个搞工程的土老板，但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土老板。

当年我刚拿牌照，他很激动的跑过来问我“你这律师证，挂单位，一年给你多少钱？”，因为建筑施工行业都有挂证的习俗，请允许我用习俗这两个字来形容，我想了一下告诉他“其实不给钱，而且每年还要交钱，这个要给年检费的”。

当时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就走了，嗯，对，就是走了，所以我现在无论从业务需要，还是从那口烟的角度，都想拿到CTA的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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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我的法理老师告诉过我“所有的法律条文，本质上都是一个法律逻辑的闭环”。

其实这句话后面还有个但书，就是“除了海事海商、票据类基于商事交易习惯而产生的法律，不可适用”。

这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事情，总是会让我有莫名的探知欲.

后来我就成了武汉市律协海事海商委员会委员。

感谢在解哥和旭哥的帮助下，我也慢慢接触到这方面的业务，个中乐趣，两个字，烧脑。

其实嫁给律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作为妻子你很难向别人真实描述你先生的工作，但是别人一般会莫名的反应，律师好。

这种事情，作为妻子，细想一下，就属于那种说了矫情，不说憋屈的情况。

我们没有上班的概念，因而也不会有下班的概念，时间永远不确定，我们没有工资一说，因而也不会有固定家用的概念，家庭财政也永远处在风雨之中。

嫁给律师的人，要么是心大，要么就是真爱那个男人，反正我是后者，我很开心。

我有一个朋友，是同行，当年第一次去老丈人家上门，作为未来的岳父，那种天然抢女儿的矛盾心态，会逼迫每一位父亲想探知未来女婿的一切，于是乎，岳父仔细而不失礼貌的讯问我那位朋友，嗯，对，我用的是讯问，而非询问，但解释半天都很难讲清楚。

突然我那位朋友的太太掏出电视遥控器，换了一台，指着电视说“嘞，这就是他”，至此，客厅安静了，几分钟后，岳母发话了，“还说什么呢？都快过来吃饭”，这事也就成了。

我不得不感慨，虽然现在已经自媒体满天飞，但是传统媒体的社会背书效力在老同志，特别是岳父母那还是挺管用的。

所以我参加896律师团做广播节目，上电视节目，还不断邀请身边的同行参加，既是作为律师向社会发出自己的声音，一种社会公益服务的体现，也是想让父母和岳父母看到自己，长辈的支持，很重要的。

三十不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情，或许我们的维度应该更高一点，用时间的维度去衡量——

我们所生活在的这块土地，从人类发展的角度可以理解为一块思想的试验田，也就是社会主义思想的试验，而且还是为数不多仅存的并可以持续发展的试验，那么社会主义司法制度是必然是这个思想田里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有幸参与到这个宏大的事业中，会莫名的中二和热血，成则传奇，落则传说，都将是人类思想实验中的一次进步，但我相信会成功，我也相信这次成功有我的一份努力。

如果要文艺一些，我会引用保尔柯察金的那句话“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我想说，其实我是一个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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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喻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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