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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记者 柳青 代睿

8年，从33岁到41岁，福建省福州市长乐市医院妇产科医生李建雪的命运因值班期间一名产妇的死亡“转了一个大弯”。

2012年元旦，长乐市医院产妇陈某在分娩后大出血死亡，作为值班医生的李建雪被刑事立案。此后，她被吊销医师执业资格。2017年12月，一审被判处医疗事故罪，免予刑事处罚。宣判后，她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2020年6月11日，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李建雪无罪。

6月12日，李建雪在电话中对封面新闻记者表示，她已回到原来的岗位工作，“正在值班”，但婉拒了记者采访请求。当天，她通过中国医师协会公开表示，“我终于拿到了二审（终审）无罪的判决书，终于可以回归正常的工作、生活，感谢司法公平，公开，公正！”

李建雪 图据网络

从2015年起，在李建雪及其家人的申请下，中国医师协会为她提供法律援助。6月12日，李建雪的辩护人、中国医师协会法律事务部主任邓利强在接受封面新闻专访时表示，他对二审无罪判决“不感到意外”。6月11日，他在为中国医师协会拟写的公开回应中指出，“感谢法院在平衡医患关系中既尊重了患者权益的保护也尊重了医学科学本身的规律。”

根据记者获得的刑事判决书，福州市中院认为，李建雪履行了作为当日值班医生的职责，其诊疗行为没有违反诊疗常规。“另外，医疗事故鉴定意见认定医方应承担主要责任，一审将医方责任直接等同于李建雪个人责任缺乏依据。”

邓利强表示，“二审中所有可能争论的点，法官都一一进行核实。医院有错，应该赔偿，但不意味着应该有人要因此坐牢。”他说，李建雪的无罪判决是法治的胜利，“如果一个医生没有罪，但被定罪量刑，医生会生活在恐惧之中，这种恐惧对整个医患关系没有好处，让医生更警惕病人，信任受到打击，医患之间的关系就会受到影响。”

中国医师协会法律事务部主任邓利强 图片来源：北京市华卫律师事务所

以下是封面新闻记者和邓利强的对话：

封面新闻：终审判决李建雪医生无罪，这个结果在您的意料中吗？

邓利强：拿到这个判决我不意外，因为我们感到，二审是在认真审视。这件事情当中，李建雪的作为构不构成“严重不负责任”，我认为是一审粗线条的：有人死了，被认定为是医疗事故，然后就有了一审（有罪）判决。但在二审过程中，对一审中指认的李建雪几个“不负责任”要点，法院问得很细，我们也一一的跟法院陈述，觉得有希望（无罪）。

封面新闻：我看到2015年，李医生就已经向医师协会提出了救助申请。在这之前，我相信医师协会已经注意到这个案件了吧？

邓利强：是的。注意到这个案子之后，我们没有在网上发表任何意见。因为我们只是从网上公布的信息来看的，这些信息是不是准确，需要认真考量。第二，作为行业协会，我们关注这个行业，但我们不去鼓噪、去挑动情绪，所以在李建雪没有提出援助前，我们没有发表意见。

封面新闻：李建雪医生提出申请后，医师协会提供了哪些帮助？

邓利强：当时不是李建雪本人打的电话，而是她的丈夫，也是跟她同一家医院的骨科医生。他提出，希望中华医学会做鉴定以及其他的一些想法。

我提出，需要组织专家，召开论证会，而且这个案件中，死者死因是不明的，死因可能有多种，进行死因鉴定是至关重要的。

封面新闻：案件审理过程中，您和医师协会做了哪些准备和沟通？

邓利强：一审开庭之前，我对法院说了几个主要观点：

第一，没有委托中华医学会进行鉴定；

第二，李建雪向医师行业协会发出了维权请求，我们认为她需要帮助，所以派了律师。相信医疗界不会消耗自己的公信力，去帮助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小大夫”。但是，虽然她是一个“小大夫”，如果她没有罪，却把她定罪量刑，意味着所有大夫都生活在恐惧中。

第三，一个刑事案件，为什么对死者没有进行尸检？

此后，案件改变管辖法院异地审理，中国医师协会张雁灵会长、中国医师协会妇产科医师分会郎景和院士委派张震宇、宋磊二位副会长协同了解案情，“研究这个大夫有没有问题？有问题，支持法院检察院，没问题，还是需要通过正常途径反映。”

此后，二位副会长组织并参与了与产科专家座谈讨论、与当地医疗行政管理部门了解案情进展情况，在充分了解案情的情况下，委派中国医师协会妇产科医师分会陈敦金教授作为专家证人一审出庭解释案件医学问题。

封面新闻：本案中，李建雪医生构不构成“严重不负责任”是控辩争论焦点。一审和二审中，看待这些问题有哪些不同？

邓利强：比如说，病患床头交接问题。管床大夫有义务对整个疾病诊疗负责，追踪检查结果，对检查结果进行判断，而李建雪是值班大夫，不会对病区所有病人情况全部了解。但在我看来，一审是粗线条的，认为李建雪医生值班，这个病区的所管病人都应该是她负责，这是违反常识的。

二审中，所有可能争论的点，法官都一一进行核实。患者不幸去世了，医院有错，应该赔偿，但不意味着应该有人要因此坐牢。

封面新闻：我注意到，6月11日，中国医师协会在官网发表了文章“李建雪医师案件宣判无罪”。这篇文章中有一句，“感谢法院在平衡医患关系中既尊重了患者权益的保护也尊重了医学科学本身的规律。”为什么要这样说？

邓利强：产妇出血这个“幽灵”，缠绕在医生和产妇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下来，曾经生孩子就是鬼门关。现在随着科技发展，让分娩尽量平稳。即使如此，产后出血仍是产妇致死非常重要的原因。产后出血的判断，现在仍是临床上的难点。在这种难点下，发生了不幸的事件，可以报警，侦查，审判，得出客观结论，公权力需要理性。

不是所有病患，经过医生认真诊治和处理就一定会好，有时医生也是无法左右的，这是这句话的背后的含义。

封面新闻：希望通过李建雪的无罪判决传达什么信息？

邓利强：如果一个医生是没有罪的，但被定罪量刑，医生会生活在恐惧之中，这种恐惧对整个医患关系没有好处，让医生更警惕病人，信任受到打击，医患之间的关系会受到影响。

行业协会希望的是减少困扰，也要考虑家属情绪，不是战胜了谁，要说胜利也是法治的胜利。我们希望，每一个善良的人，对社会负责的人，都不应该利用某个事件拉起仇恨和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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