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佟晓宇 崔頔

编辑：刘汨

肖壮伟被人称为“改革院长”。

自2009年11月担任汕头第二人民医院院长以来，他在医院开启了多项机制、人事改革。改革起到了一定的成效，肖壮伟在任期间，医院从负债转为营收，并一度跻身广东大型综合医院群众满意度前十名。

此前，肖壮伟致力于毒品成瘾的神经机制研究，相关研究成果在2014年获得了汕头二院30万元的科教奖励。

几年后，这项奖励成为肖壮伟的获罪的依据之一。

2018年1月，汕头市濠江区检察院指控，肖壮伟在任职期间以“业务拓展费”的名义通过体检中心套取公款157万余元，同时，利用科研成果骗取医院奖励金30万元。

汕头市濠江区人民检察院于2018年1月3日以肖壮伟犯贪污罪向汕头市濠江区人民法院提起公诉。2018年12月，法院判决肖壮伟因贪污罪获刑四年六个月。

肖壮伟不服判决，提出上诉。称自己因开展医院改革遭人诬告陷害，并称曾受到市检察院办案人员的威胁、恐吓。肖壮伟的二审辩护律师认为有罪指控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将做无罪辩护。

目前，该案在二审审理过程中。

肖壮伟在工作期间

贪污

“他像一个七十岁的老头，牙齿全部脱落了”，这是二审辩护律师李仲伟最近会见时见到的肖壮伟，52岁的他，风光不再。

肖壮伟被人称为“改革院长”。

自2009年11月担任汕头第二人民医院院长以来，他在医院开启了多项机制、人事改革。改革起到了一定的成效，肖壮伟在任期间，医院从负债转为营收，并一度跻身广东大型综合医院群众满意度前十名。

肖壮伟履历丰富。他在汕头大学从本科一直念到第一个博士后，用不到3年的时间创建广东省医学分子影像重点实验室并担任主任。曾获得省、市科技进步奖5项次，43岁那年，肖壮伟成为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多年来，肖壮伟致力于毒品成瘾的神经机制研究，相关研究成果在国内外相关领域引起很大关注，并在2008年获得华夏医学科技奖，并以此获得了汕头二院的30万元奖励。

转折出现在2016年。2016年5月3日至9月1日肖壮伟被市纪委“双规”，接受调查。

此前引以为傲的改革和获奖经历都成为肖壮伟此后的噩梦。

2018年，肖壮伟涉嫌贪污被汕头市濠江区检察院提起公诉。汕头市濠江区检察院指控，2011年底，肖壮伟分别与汕头二院财务科工作人员商议采用提取体检中心营业收入5%作为体检中心“业务拓展费”的方式套取公款。

体检中心财务负责人刘敏希经手，先后22次从汕头市第二人民医院财务科非法套取公款，并将157万余元被肖壮伟保存和发放，其中，114万被其占位己有。此外，肖壮伟用科研成果骗取医院奖励金30万元。

据起诉书，肖壮伟被控贪污公款共计144余万元。

2018年12月，汕头市濠江区法院认定肖壮伟非法占有汕头二院体检中心业务拓展费43万余元，同时，非法占有医院奖金30万元，判处肖壮伟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

肖壮伟不服判决，于2019年1月提起上诉。

被控套取公款

据起诉书，检方对肖壮伟的第一项指控是利用体检中心的营收套取公款。

据肖壮伟自述，2011年7月，汕头二院体检中心正式运营。为发展业务，在医院相关人员的建议下，肖壮伟同意按照汕头体检行业规则，从总收入中提取 5%作为市场业务拓展费，奖励给开拓业务的人员，2014年底因体检中心品牌已成熟，该项制度停止执行。

在自述材料中，肖壮伟称，医院体检中心成立后，成为全市最受欢迎的体检中心。设立后年营业额都超过1千万元，且是逐年增加，累计直接利润超过5千万元。因体检中心的影响，门诊、住院的利润则超过1亿元。

按照检方对肖壮伟的指控，肖壮伟联合其他相关人员通过提取体检中心营业收入5%作为体检中心“业务拓展费”的方式套取公款。为规避医院的财务制度，财务工作人员邱斯提出以“超时补贴”的名义套取公款，肖壮伟表示同意。

根据起诉意见，2012年1月份至2015年1月份期间，为掩盖非法套取公款的目的，邱斯才在肖壮伟的授意下制作了虚假的《零星领款报销单》、《体检中心岗位超时补贴表》等单据，经体检中心工作人员配合，肖壮伟审批后，由体检中心财务负责人刘敏希经手，先后22次从财务科套取公款共计154万4千余元作为体检中心的“业务拓展费”。加上肖壮伟指使刘敏希从“2010年度体检工作人员补贴”中领取3万余元业务拓展费，肖壮伟共计套取公款157万余元。其中，114万被其占位己有。

肖壮伟自述，他同意从体检中心的营业收入中提取业务拓展费，完全是为了拉动体检中心的业务及打造品牌，在医院相关人员的建议下，按照汕头医院的潜规则实施的。自己没有想要贪污的意图，也没有非法占有公共财物。

刘敏希的一本笔记本成为指向肖壮伟有罪的凭据。笔记本记录了其于2011年7月至2015年2月期间领取业务拓展费及发放情况。

据起诉书，“业务拓展费”由刘敏希为肖壮伟代为保管和发放，并将余款存放于刘敏希开设的个人银行账户。期间，肖壮伟以支付介绍费为名从刘敏希处领取77万余元，同时，刘敏希代为保管并存放在其个人账户的剩余“业务拓展费” 29万余元。

在看守所接受讯问时，以及此前的“双规”期，肖壮伟一度承认这一指控。

据相关讯问材料，肖壮伟曾称，被指控的款项全部用于接待体检中心客户单位以请吃饭为主。

但在之后的自述材料中，肖壮伟改变供述，不承认贪污指控，“我在市纪委“双规”期间承认有拿过80多万元，是受纪委办案人员的欺骗，说80多万找不到发放对象的凭证，如果我承认领取过这些钱，则可使刘敏希免受刑罚，而对我则只限于按违纪违规处理，才违背事实承认起来”。

对于刘敏希将发放剩余的29万余元存入她私人户头的事，肖壮伟称，也是有关部门到医院调查时刘敏希才第一次告知他。

2018年12月，汕头市濠江区法院作出判决。据判决书，法院综合刘敏希笔记本中记录的肖壮伟从刘敏希处领取拓展费的相关记录等证据，最终认定肖壮伟非法占有汕头二院体检中心业务拓展费43万余元。对于检方控诉肖壮伟指使刘敏希私分15余万元及由刘敏希代为保管在私人账户的29余万元不予支持。

肖壮伟的二审辩护律师李仲伟及此前一审辩护律师詹惠玉均认为，提取体检中心收入的5%作为体检中心业务拓展费使用，支付给体检单位介绍人作为奖励，不应构成贪污犯罪。

同时，对于认定肖壮伟贪污的主要凭证，即刘敏希的笔记本，其真实性存在异议。从刘敏希笔记本复印件看，无法排除刘敏希和刘奕彬涉嫌在该笔记本上有涂抹、增补、篡改、伪造的可能

据肖壮伟案专家论证法律意见书，专家认为，该笔业务拓展费的领取、保管及发放都是由刘敏希负责。肖壮伟在本案中只是作为该项业务拓展费发放制度的决定者，不属于法律对贪污罪的成立条件。

肖壮伟和学生在一起

获奖

自2002年开始，肖壮伟通过应用脑功能影像技术，结合相关的分子生物学技术来阐明海洛因成瘾的发病机制和复吸机理，以期达到根除吸毒者毒瘾的目的。

2013年4月，肖壮伟在汕头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领衔完成的科研项目《脑功能磁共振成像在海洛因成瘾发病机理系列研究的应用》，以汕头大学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为第一完成单位、汕头二院为第二完成单位申报“2013年度华夏医学科技奖”。

2014年5月，该科研成果获得“华夏医学科技奖”三等奖，奖金5000 元。2014年7月31日，肖壮伟主持召开的汕头二院院长办公会决定按照《汕头市第二人民医院科教奖励规定》，奖励课题组 30 万元。

这次奖励，在后来也成为了对肖壮伟定罪的依据。

在起诉书中，检方认为，在院长办公会上，肖壮伟虚构了华夏医学科技奖相当于国家级奖项的事实，并隐瞒其获得华夏医学科技奖三等奖的奖金只有5000元的真相，诱导参会副院长等人，致使会议作出参照医院科教奖励规定，以国家级三等奖的标准奖励肖壮伟30万元的错误决议。肖壮伟领取奖金后，没有告知也没有将奖金分配给项目组其他成员。

一审判决中，法院认定肖壮伟主观上具有非法占有汕头二院医院奖金30万元的故意。

据判决书，该项目由汕头大学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立项，项目的主要完成人员大部分系第一附属医院员工。该项目起始于2004年1月1日，由肖壮伟作为负责人，系肖壮伟在汕头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工作期间完成。

2009年肖壮伟被调至汕头二院，为符合《汕头市第二人民医院科教奖励规定》(2013)，该规定奖励对象是第一作者或通讯作者、项目第一完成人，并署名“汕头市第二人民医院”所承担或完成的科研课题、成果、学术论文、专著和专利等。2013年4月，肖壮伟交代梅维申报材料，以汕头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为完成单位，汕头市第二人民医院为第二完成单位申报，故认定其具有主观非法占有的意图。

肖壮伟在自述材料中称，课题是随着项目负责人转移的，该立项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结题时间是2008年，但自己来二院工作后一直带着硕士生博士生在做这样的课题。将“华夏医学科技奖”列入当时院长办公会讨论的议题一事，由副院长胡顺广签名同意，在会上全票通过，符合程序规定。

肖壮伟称，为鼓励院医务人员在科研方面的发展，2013年1月院领导班子指示科教信息科重新修订完成《汕头市第二人民医院科教奖励规定》等四个制度。并在2013年1月16日班子办公会上讨论并通过，于1月19日报送至市卫生局。原市卫生局及现市卫计局至今对此规定并无异议。

按照汕市二医〔2013〕3号的《科教奖励规定》“获得国家级三等奖，医院可奖励项目组30万元”， 依据该规定的奖金分配原则，第一完成人可获得奖励金额的50%以上，其余奖金由课题组按各完成人获奖项目贡献大小协商分配。肖壮伟称，“本人在领取了30万元的奖金之后，严格按照规定进行奖金分配。我获得奖金总额的50%，即15万”，肖壮伟自述材料显示，另有其他11位科研人员分别领取了相应奖金共15万。

在此案专家论证意见书中，专家认为肖壮伟接受并领取该笔科技项目的奖励形式合法，不属于非法占有公共财物。

改革风波

这一切似乎都要追溯回肖壮伟在汕头二院大刀阔斧的改革。

为了改变医院干部庸、懒、散的局面，肖壮伟进行人事改革，开展中层竞聘制度。2014年10月23日，二院启动中层干部的竞聘上岗工作。

据肖壮伟自述，期间，医院近四十名中层管理干部被解聘、调岗或降级，占比三分之一。竞聘引起了不少医院内中高层干部的不满，还一度被汕头卫计局叫停，开展过程中也屡次遇到困难。

在肖壮立提供的一份名为《关于对濠江区人民法院判决书中所认定的事实和证据的驳斥》的自述材料中，肖壮伟称，有一位市领导曾要求他将一名住院医师提拔为该专业科室的副主任，被肖壮伟拒绝。

两名与领导有关系的亲属在医院因长期违返劳动纪律、不做正事而遭到解聘。解聘当天，有关领导来打电话来询问解职的因由。

2015年11月5日，汕头卫计局曾向汕头二院发送书面通知，称其“存在超越干部管理权限任免干部以及违反干部任免程序等问题”，撤销汕头二院对三名职能科室正职干部的任免决定。随后，检察机关和纪检机关也相继介入调查。

据肖壮立提供的两份汕头二院职务聘任文件显示，2017年，在肖壮伟任期内曾被解聘或降职的大部分人员已经官复原职。

然而风波并没有结束。

因坚持原则和改革，肖壮伟曾经受到过生命威胁。据弟弟肖壮立称，2012年左右，有一个外地人径直走到肖壮伟办公室说，有人出了五万要他一只手，要出多少钱给他摆平。“肖壮伟火了，吼了两句。刚好有一位同事进来，他胆子大了一点，开始与来人争吵”。随后肖壮伟打电话报警。

据肖壮伟自述，刚接手的市第二人民医院时，医院经营萧条，负债达1000多万元，离退休人员500多人。改革之后，业务收入保持稳定增长，医院存款盈余金额达2亿多元。

陈雪曾是汕头二院的一名医生，在她印象中，肖壮伟总是加夜班。

2014年，肖壮伟大力引进人才，陈雪就是其中之一。陈雪原在汕头市一所中外合资医院工作，2014年，肖壮伟找到她，邀请她去汕头二院工作。肖壮伟和她说起以后医院的规划，称医院以后会不断扩建，招引人才，支持医生的工作。她称，肖壮伟给她“打了不止一百个电话”，自己被他求贤若渴的精神打动，之后转入汕头二院。

之后几年间，有些承诺得到实现。新技术被引进，临床工作不断进步，病房和科室的环境得到改善。陈雪称，当时病房的条件在汕头市已是数一数二，病人也因此逐渐增多。

弟弟肖壮立称，在看守所内，肖壮伟消瘦了40多斤，身体严重衰竭。出现类似癫痫症状，倒在地上，全身发颤。

辩护律师曾因肖壮伟身体情况申请取保候审，但这一申请并没有被批准。

肖壮伟二审辩护律师李仲伟表示，二审将为肖壮伟做无罪辩护。

（文中陈雪为化名）

本文由树木计划作者【北青深一度】创作，在今日头条独家首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