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面前,他是孝顺的儿子,在儿子面前,他是和蔼的父亲。他曾是一名律师,本应在司法路上为人伸张正义,却甘愿坠入魔道。
在长达3年时间里,沈阳不断发生女人在自家楼道里被人“刨锛”。先后打死4人,重伤20余人,制造了辽宁省当年第一号公案“沈阳刨锛案”。市民闻之色变。
破案后,犯罪嫌疑人高宏伟成为沈阳人茶余饭后议论的中心。人们都在好奇这个凶残至极的魔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此人竟是个文质彬彬、长相很帅的男人,且十分熟悉法律。
这个“温柔杀手”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生轨迹?一时间众说纷纭。那么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事件造成了他分裂的人格和疯狂的犯罪行为?
人生之骤变
1966年,高宏伟出生在沈阳市铁西区一个普通工人的家庭,老实厚道的父母希望聪明可爱的儿子将来能有一番作为,所以取名宏伟。小时候的高宏伟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他很听话,从不在外面打架,一有时间就帮父母干活,对邻里很有礼貌。1984年,高中毕业的高宏伟没有考上大学,这成了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也粉碎了父母期待他出人头地的梦想。父亲知道他伤心,自尊心又强,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反而劝儿子说,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像我一样,一辈子靠手艺吃饭不也挺好的吗。高宏伟强忍泪水,心中暗暗发誓,我不会一辈子都默默无闻的,我一定要出人头地!
高考落榜的高宏伟到一个机关里当了保安。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一边工作一边自学,终于考取了沈阳电视大学法律专业,取得了本专业的大专文凭。之后,他又调进法院当上了书记员。有了体面的工作,高宏伟并没有像别人那样安于现状。业余时间他从不参加任何应酬,更不喝酒打麻将,把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当时律师行业正热,律师资格也很难考,许多科班出身的人都考不过去,高宏伟却凭借自己的勤奋和聪明考过了。1994年的一天,高宏伟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律师证。
勤恳能干的高宏伟很快成为沈阳律师界的一匹黑马,血气方刚,踌躇满志。他给自己定下许多规矩,比如为弱势群体打官司不收钱;为亲友打官司不收钱,一定做个伸张正义的好律师、名律师。高宏伟的人生之路若照此走下去会很不错。可是他遇到了一个偶然事件,这个事件考问出了他的本性,并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方向。
那是2000年3月,铁西区发生一起奸幼案件。3月19日,沈阳市铁西区居民王某领着不满14周岁的女儿到公安机关报案,称从山东来沈阳打工的时某多次强奸其女儿,造成女儿怀孕。警方经过调查后认定,时某的行为已经构成奸淫幼女罪。3月31日,时某被沈阳市铁西区人民检察院依法批准逮捕。
同年4月14日的上午,一个30多岁衣着华丽的女人来到律师所找高宏伟。这个自称姓张的女人很会说话,说早就知道高大律师的名字,打了不少有影响的官司,自己这件事只有高大律师这样有能力有名气的人才能打赢,她要重金相聘。而时某就是这位姓张的女人要重金保住的人。
听张某讲完事件经过,高宏伟的心情十分复杂,时某先后5次强奸幼女,可谓天人共愤,罪大恶极。但从律师的角度,他又看到了某种机会――从张某的叙述中,他认为翻案不是不可能,被害人有点智障。当时,高宏伟正为接不到有影响的官司而烦恼,他想,假如连强奸幼女的案子都能打赢,那么他的知名度就会大大提高,况且张某肯出大价钱,真是名利双收。膨胀的欲望战胜了良知,魔鬼控制了他的心灵。
几天后,张某与高宏伟签订了代理协议,并向律师事务所交纳了代理费。临走,张某将一个报纸包塞给高宏伟,里面是厚厚的一摞百元钞票。晚上,在灯下数钱,高宏伟兴奋难抑。老实巴交的父母攒多少年才能攒这么多钱啊,而自己竟不费吹灰之力。等这个官司打赢后,钱就会源源不断地来,一家人就会过上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日子!
为了打赢这场官司,高宏伟想出一个办法:让被害女孩出具一份从未与时某发生性关系的证词。随后,由张某出面游说女孩的父亲王某,并承诺只要出具一份伪证,就可以得到2000元报酬。为2000元钱动了心的父亲让女儿照抄了一遍张某事先拟好的证词,内容是:“我年龄小,不懂事,和一些人发生了性关系,爸爸妈妈知道后狠狠地打了我,我迫不得已地说出曾经和时大哥发生了性关系。时大哥是一个好人,我和他并没有发生性关系。”随后王某得到了张某塞过来的2000元钱。拿到伪证之后,高宏伟立即赶到看守所约见时某。时某大喜,答应出去以后还有酬谢。
高宏伟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犯罪嫌疑人时某当庭翻供,称自己受到刑讯逼供,在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的证词均是假的。随后高宏伟又当庭出示小丽所作伪证词,并为时某做无罪辩护。法庭在将该案案卷退回检察院补充侦查后,小丽和父亲如实交代作伪证全过程。当次日法院再次开庭时,高宏伟被民警带走。律师在法庭上被公安机关传唤,这是极为罕见的。
高宏伟供认不讳:自己是受金钱利益驱使,同时希望通过此案提高自己在法律界的知名度。同年,法院判处他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二年。同时,其律师执业执照被依法吊销。妻子与他离婚,把儿子扔给了他。
在犯罪心理学专家看来,那次作伪证所带给高宏伟的影响,绝不是“判二缓二”那样简单。高宏伟没有吸取教训,却将此事作为报复社会的借口。
人生之幻梦
高宏伟本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刚参加工作不久,经人介绍,高宏伟认识了女工小玉。这姑娘温柔贤惠,模样也挺标致,不笑不说话。能说会道的高宏伟让小玉很是倾心,俩人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并于1990年结婚。婚后一年,儿子出生了,三代之家生活得和和美美,让亲友们羡慕不已。在家里,高宏伟很孝顺,从不违背父母的心愿。他对儿子尤其喜爱,晚上回家不管多累,都要和儿子玩一会儿。家里的活他总是任劳任怨地抢着干。然而,儿子6岁那年,妻子却突然搬回了娘家。婆婆几次上门相劝,小玉只是哭,说性格不合,绝无和好的可能。是因为高宏伟性格偏执,还是另有隐情?外人不得而知。“刨锛”案发后,有记者采访小玉,小玉竟瞪大眼睛说,高宏伟杀人?打死我也不相信。两人是2001年正式分手的。离婚后,儿子归高宏伟抚养,父子俩仍然和老人生活在一起。
如果说,作伪证被判刑使高宏伟的人生跌入最低谷,那么,一个偶然遇到的女人则彻底摧毁了他。那是2005年初的一天傍晚,平时很少出门的高宏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圣诞节和新年刚过,街边还摆着些业已失宠的圣诞树,音箱里放着流行歌曲,各样的彩灯彩带似乎把寒冬都赶走了。高宏伟想,这一切都不属于我,我是一个判过刑的人,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前几天,他从电视上看到同事小江正派头十足地面对镜头谈一个案子,看着看着他泪如雨下,当律师的日子恍如隔世。
“大哥,你也是一个人吗?”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仿佛严冬里的一只火炬。一抬头,见一个30多岁的女子正站在面前。原来,他走到了一家舞厅门口,那女子肯定以为他也是要进去跳舞的,所以前来打招呼。高宏伟也不知怎么就进去了,在舞厅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纷乱嘈杂的环境这会儿正是他所需要的。随着灯光的明明灭灭,他与那女子越说越投缘,到散场时竟到了难舍难分的程度了。分手时两个人互相留了电话,那女人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把身份证拿给他看,让他“验明正身”。女人叫李思思,现年35岁,离异多年,自己在皇姑区开着一家礼品店。李思思长相倒也一般,但她非常善解人意,两个人出去吃饭,她总是抢着付账。第二次见面她就给高宏伟的儿子买了个价值不菲的变形金刚。高宏伟诉说苦闷时,她总是默默地听着,有一次竟心疼得泣不成声,拉着他的手说:“你的不幸只是暂时的,你这么有才,肯定会东山再起!”接着,她又幽幽地说:“只怕那时你就看不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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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思的爱重新点燃了高宏伟生活的热情。他开始找事做,四处打工。正在这个困难当口,思思给他带来一线希望。一天她对高宏伟说:“你不如到我的礼品店来帮我,等你找到更好的工作时再说。”高宏伟很快就答应了。这时思思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几天礼品店正在装修,修到一半没钱了,我正四处筹钱呢,你得等几天再来。”听思思这样说,高宏伟二话没说,回家取出两张共5万元的存折放在她手上。思思羞涩地看着他说:“这算是聘礼吗?我可是要还的啊。”
高宏伟一跟头跌进爱河之中,准备开始新生活了。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思思不见了,打了好几天电话,对方都关机。去她说的礼品店找她,那条街上根本没有这家店!到家找,邻居说,这房子是租出去的,前几天租房的人已经走了……
高宏伟疯了似的到处找人,他不相信,前几天还那么情意绵绵的思思会骗了他。他觉得思思肯定遇到什么事了,或被什么人绑架了,她会回来找他的。一周后,思思的电话果然打了过来,她说:“你别找了,你找不到我,我的身份证和姓名都是假的。我知道你爱我,所以走前给你打个电话,我要回老家了。谢谢你给我的一切。”没等高宏伟说话,对方已挂断了电话。
从认识李思思到她“失踪”,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高宏伟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上街闲溜达,他一眼就看上了一把8磅铁锤,他仿若大梦初醒,从此开始了他的魔鬼生涯。
人生之鬼面
2005年3月3日上午,在他家马路对面的一个楼道里,他抡起了罪恶的第一锤。当时他吓得两腿发软,被害人倒下的瞬间,他也差点倒下。奇怪的是,刨完人之后的好多天里,他的心情居然非常好,仿佛被他刨碎脑袋的正是那个女骗子李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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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刨了人,他曾担心事发,忍住强烈的冲动消停了几天。见没啥动静,发痒的黑手便再次举起了铁锤。这一次他抢到一只手机,第二天,兴奋中的他用这部手机打了个电话,岂料公安部门已经以这部手机为侦察对象了,根据他打的电话,很快查到是他。但具有极强反侦察能力的高宏伟迅速销毁证据,轻松应对了过去。第二次,公安部门又找上门来,又因查无实据,被他再次逃过。
由于他没有工作,老父亲不得不出去凭手艺挣钱,高宏伟就在家干家务,洗衣做饭什么都干,早晚接送儿子,风雨不误。每天晚上辅导儿子做完作业,躺在床上,高宏伟总是辗转难眠。从张某到小玉到思思,一个个35岁左右的女人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只觉得胸中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第二天上午,被毒火烧糊了良知的他就拎起那只8磅铁锤,出去发泄他那残暴的情绪。他专找那些35岁左右的女性下手,从沈阳于洪区到铁西区、皇姑区,再远行鞍山市,到处都留下了他罪恶的身影。
冬天人们穿衣服比较多,而且由于他不敢直视被害人,总是从后边下手,所以有时他分辨不出被害人的年龄,多次“刨错”。有一次,他一锤刨下去,那人一回头,他发现竟是个稚气未脱的女孩,比自己的儿子大不了几岁,回家后非常懊悔。还有一次,刨完后他从电视上得知,被他刨死的人是个50多岁的半老太太,和自己母亲的年龄差不多,他竟也难过了好几天。但这样的情绪很快就会被疯狂的刨人念头替代,于是罪恶一直在持续。两年多了,高宏伟就像《画皮》中的厉鬼一样,过着两面人的生活。他一面做着孝顺儿子和慈祥父亲,一面频频将罪恶的锤子挥向无辜者,疯狂作案达11起,致使1人死亡,多人受重伤。
2005年3月3日,于洪区某小区一妇女外出,刚走到2楼缓步台时,遭到铁锤猛击,当场昏倒,随身财物和拎包被抢走;2005年12月,一名中年妇女也在2楼缓步台遇到歹徒,后脑部被狠锤了数下,头骨被砸碎一块,虽经手术保住了性命,却左耳失聪,右半身瘫痪。歹徒从她身上抢走了仅有的10元钱;2006年3月的一天,铁西新区的一名中年妇女回家上楼时,听到楼上有人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打电话。那人走到2楼缓步台时,正好与妇女相遇,她侧过身,以便让那人先过。可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感觉有东西砸在了自己头上,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后发现,随身携带的手机和一些零钱被抢了。
恶魔躲在暗处,死亡和恐怖的阴影笼罩在沈阳人的心头,甚至把春节的喜庆都给冲淡了。自2005年3月以来,沈阳市铁西区、于洪区、皇姑区先后发生了20多起楼道“刨锛”抢劫案!
“刨锛案”引起省市领导的极大重视,省公安厅把2007年2月13日案件和在此期间发生在鞍山市楼道抢劫致死案,合并定为2007年全省第一号大案,即“2・13”楼道抢劫杀人系列案。2月14日,即“2・13楼道抢劫案”发生后的第二天,辽宁省公安厅成立了由李文喜厅长挂帅的专题领导小组,同时在沈阳、鞍山成立了两个专案组,分头开展案件的侦破工作。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张开。沈阳和鞍山两地万余民警春节放弃休息,开展巡逻堵卡和蹲坑守候,力争现行抓获犯罪嫌疑人;同时对每起案件被害人逐一回访,仔细询问犯罪嫌疑人体貌特征,特别是围绕被抢物品开展工作,并广泛发动群众积极提供案件线索,协助公安机关破案。警方很快发现此案有以下几个特点:犯罪嫌疑人把攻击目标锁定在单独行动的女性身上,作案多选择没有封闭或未设保安的小区,埋伏在1楼,听到有人下楼后,往上迎到2楼或3楼缓步台,假装打电话,待双方身体交错的瞬间,便转身用铁锤猛击女人头部,一下不成反复击打,直到被害人不能动,然后抢走其携带的手提包及随身物品。有时他也在顶楼候着,听到有人上下楼,便跑下去伺机行凶。他还在楼外跟踪被害人进入楼洞,找机会下手。作案时间大都选择在白天,尤其是上午。
在刑侦和技术部门的密切配合下,一个曾经两次进入公安机关视线、又都“溜走”的男子重新进入了警方的视线。2005年、2006年,高宏伟被疑为犯罪嫌疑人,分别被沈阳市于洪区及铁西区公安机关问询调查,但曾做过律师、精通法律的高宏伟心理素质极好,均未露出任何破绽,而警方也没有找到足够将其定罪的证据,只能按法律规定将他释放。
这一次,所有的疑点又指向了高宏伟!经过细致的走访和技术分析,警方初步认定,高宏伟有重大作案嫌疑。从2月16日起,专案组对高宏伟进行严密监控。2月21日下午5点,也就是大年初四,警方在掌握了大量防止翻供的关键证物之后开始收网,在高宏伟家中将其抓获。当时,他正和上初中的儿子一起玩扑克,一派父子情深。
人生之宣泄
“我刨人不全是为了钱,‘刨锛’是我宣泄的方式……我恨这个社会!我不管钱多少,就是要把她们往死里刨。有时候,我下手的轻重也跟当天心情有关。心情不好,就多刨两下。”戴着手铐接受审讯的高宏伟依然显得很平静,连审讯的刑警都感到分外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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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初步审讯,高宏伟交代了27起抢劫案,并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从2005年至今,高宏伟一共实施27起楼道抢劫,其中导致4人直接死亡,23人重伤。
为什么将“刨锛”地点主要瞄准皇姑、铁西和于洪?
高宏伟交代:“这些地方,老楼、僻静楼比较多。”
高宏伟这样形容自己的作案手法:他躲在一楼或者最顶楼,一“蹲”就是几个小时。当听到有单独脚步声上楼或者下楼时,便一边假装打手机一边上楼,与被害人相遇后,如果对方是男性便躲开,如果对方是女性,便趁对方转身时,用藏在袖口里的铁锤猛砸被害人的头部,随后对被害人进行搜身,或抢走提包、钱包后逃走。“一般都在二楼、三楼的缓步台……因为这样干完了容易逃走。”高宏伟承认,在犯罪过程中,他从不与被害人说一句话。
人生之末路
初冬的沈阳,寒风乍起。每逢“变天”,皇姑区的鲁女士总觉得头部的旧伤隐隐作痛,好像在提醒她一年前遭遇“刨锛恶魔”死里逃生的经历。“法院啥时候开庭?枪毙他才解恨!”正当备受关注的辽宁“一号公案”即将开庭的时候,传出了“刨锛恶魔”高宏伟因病死亡的消息。
从市人民检察院得到证实,10月18日,“刨锛恶魔”高宏伟在被羁押地因病(脑白质脱髓鞘疾病)死亡。据介绍,高宏伟刨锛案已经由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移送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由于他因病死亡,法院终止审理。
魔影散尽,留给人们的除了伤痛还有警醒。从高宏伟犯下的20余起系列案件的特点看,选择的目标都是单独外出的女性,作案地点多在楼道里,作案手段为背后袭击,动作隐蔽,下手毒辣,具有很大的破坏性。但是,如果市民能够提高警惕,采取一些防范措施,犯罪嫌疑人就不会轻易得逞,受害人受到的伤害也会得到避免或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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