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刑事律师事件（北京刑事案件律师所）

伤害法官，最终伤害的是法治。凶徒的卑劣，动摇不了排除干扰、公正司法的坚定决心。

|作者：东月

|编辑：阿晔

|编审：苏苏

1月12日清晨，湖南省长沙市某地下车库内发生了一桩故意杀人案，震惊全国。

经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确认：被害人是该法院审监一庭副庭长、三级高级法官周春梅。根据警方初步调查，犯罪嫌疑人向某与周春梅系同乡关系，向某因事向法院提起诉讼，托周春梅为其“打招呼”被拒，因而心生怨恨、行凶报复。目前，向某已被警方刑事拘留。

周春梅遇害的消息很快传开，当地法律系统内部瞬间“炸开了锅”。“周春梅不仅法学素养高、审判能力强，而且无论对原告、被告还是双方代理律师都温和有礼，跟她打起交道来如沐春风，我想不通，这样一个女法官，怎么也会遭人毒手杀害？！”湖南回归线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史建权律师说。

随着越来越多细节浮出水面，这起极端刑事案件的恶劣程度也愈发令人咋舌。但正如最高法回应中所说：“悲痛之中我们相信，凶徒的卑劣，动摇不了排除干扰、公正司法的坚定决心。”

一场有预谋的报复杀人案

周春梅遇害后，有关“女法官被闺蜜杀害”的消息满天飞。当日晚，周春梅的丈夫在接受采访时澄清了这一点，表示两人只是校友，关系一般，“她（向某）过得不好，离婚了，可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据悉，向某名为向慧，与周春梅同为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龙山县人，比周春梅小一岁。两人初中就读同一学校，后来都走出大山，考入湖南湘潭大学，周春梅读法学，向慧则是机械工程专业。

大学毕业后，向慧的生活并不顺遂，结婚后不久离婚，此后没有再婚。“可能因此产生过臆想症状，且性情一直有点过激”“别人对她好，她就对别人好，对方若对她不好，她则心生怨恨”，有知情人士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近几年，向慧的工作也出现了一些变故。2019年3月11日，因不满就职公司湘邮科技对她的岗位调整，她便手持木棍（长约40cm、直径3cm），在办公楼6楼办公室对公司副总祝建英（女）实施殴打，将其头部等处殴打致伤。同日，她又在公司的钉钉员工群、羽毛球群、瑜伽交流群等地，发表对公司领导的负面评价。因为这些举动，向慧被处以行政拘留和罚款，并向祝建英支付医药费和部分赔偿款，最终导致公司与其解除劳动合同。

向慧已在该公司工作了18年零10个月，此前双方已签订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对于解约一事，她自然心中不服，于是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公司支付克扣工资、克扣餐补、未休年假等，以及撤销解除劳动合同的决定。

法院受理了她的诉讼。一审判决，公司向向慧支付部分克扣工资和未休年假工资，关于撤销解除劳动合同的决定的诉求被驳回，向慧不服，选择上诉；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驳回她的上诉，维持原判。偏执的向慧仍不放弃，又向湖南高院提起申诉。而她的校友周春梅，正是湖南高院审判监督一庭的副庭长。

为了赢取官司，向慧找上周春梅，希望她能帮忙。周春梅了解情况后，觉得法院判决没有错，一口回绝。向慧的申诉被高院驳回，止步于立案庭，未进入周春梅所在的审判监督庭——也就是说，周春梅未参与这一案件的审理。

但向慧怀恨在心，决定实施报复。经过周密计划，她以求职者的身份，来到周春梅居住的小区应聘，成为小区的保洁员。她连续观察5天，摸清了周春梅每日的行踪。1月12日早上7点半左右，周春梅到地下车库取车，被等在那里的向慧堵住。向慧持刀刺向她的头部、喉部。据《财经》杂志报道，周春梅倒地后，向慧还在“（周春梅）后颈和后背补了两刀”。

周春梅当场死亡，生命停留在45岁。她身后留下两个孩子，小女儿还不到3岁。她的最后一条朋友圈定格在2021年1月9日，分享的是女儿的照片，配文是“路过施工地，小妞看到两辆挖机：‘一个挖机在工作，一个挖机在睡觉，还没起床！’”

她的大儿子今年刚上高一。据今日女报/凤网报道，周春梅的大儿子说，之前他一直觉得妈妈对他要求太严格，如今很后悔没多听妈妈的话，想跟妈妈说句对不起。他原本打算学理科，但妈妈的事情发生后，他打算学法律，“想把妈妈没做完的事继续做下去”。

“成为一名法律‘帝国’的王侯”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命案，周春梅应该继续坐在法庭之上，手握法槌，主持正义——这是她从少时就开始的梦想。

周春梅生于一个普通工人家庭。“打小就就懂事、乖巧，学习从来不用我们操心，成绩一直很好。”6年前，她的妈妈在接受《中国审判·人物》杂志采访时说。读中学时，她就对法律产生兴趣，专门找一些法律相关的书来读。读到美国著名法学家德沃金的名著《法律帝国》时，她记下了其中的一句话：法院是法律帝国的首都，法官是帝国的王侯。

“当时我就暗自下定决心，将来也要成为一名法律‘帝国’的‘王侯’。”周春梅说，那时候她的心中就埋下了“将来做法官”的种子，觉得法官能主持正义，很了不起。

1995年，周春梅考入湘潭大学，读法学专业。她的大学同学兼多年好友陆磊（化名）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回忆，周春梅刚入学时很秀气，不爱说话，但气质很好、给人感觉很舒服，“这个女孩在你身边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因家境贫困，她读书刻苦、努力，几乎每一学期都拿奖学金。

毕业时，正赶上全国机构精减，法院也不例外，编制冻结，周春梅进入吉首大学工作，教授知识产权法的课。“当时有些失落，但我告诉自己，当一名好法官的梦想不能放弃，先缓一缓吧。”在学校里，她一边教学，一边读书做研究，读各种法学杂志、法学名著，关注法学理论动态。第二年，她考取湘潭大学民商法学硕士研究生。

周春梅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法官梦。2003年，研究生毕业后，她过关斩将，终于考入湖南高院工作。此后，她白天开庭、接待当事人，晚上写审理报告、判决书，常常加班到凌晨。有记者曾问她：“这种工作状态你觉得苦吗？”她回答说：“这些是我的兴趣与追求所在，即使身心有时会感到疲惫，但一点也不觉得苦，倒是挺乐在其中。”

凭着勤奋和努力，周春梅很快成长为高院的业务骨干。2014年，她是湖南高院年度办案能手，全年办案数位居全院3个民事审判庭第一，所办案件经评查全部为优秀，且无一超审限，无一上访闹访，无一因过错被发回、改判。

多年工作下来，周春梅总结出32字诀：信守程序、明辨是非；善用法理、温情司法；准确衡平、中立公正；疏导调解、案结事了。2019年，她被评为湖南省审判业务专家。去年2月，她晋升为三级高级法官。

“和她接触过的律师、朋友，都对她是正面的评价，说她是一位个性的法官。”北京德和衡（长沙）律师事务所执行主任李桂梅律师告诉《环球人物》记者，她和周法官曾有过接触，第一印象就是“做事干练，业务能力强”。

据审监庭法官孙建立接受采访时介绍，在协助处理周春梅的后事时，他从有关方面获悉，此前在微信聊天中，不管向慧发多大的脾气，周春梅一直称向慧为“慧”。“她拒绝了向慧的请求，也拒绝了她送的财物。”

别让悲剧再上演

周春梅法官被害事件发生后，湖南高院和最高人民法院均发声，强烈谴责杀害法官的犯罪行为，“法治社会绝不容许司法权威受到暴力挑衅！”公众也一边痛惜，一边对向慧的行为表达愤慨和谴责，“她伤及无辜、触犯刑律，希望审判机关依法对她做出公正的裁决”。

这一事件之所以引发舆论关注和讨论，主要是它有两点刺痛人心：一是周春梅是法官，且有着亮眼的履历，主持正义却被暴力所伤；二是向慧施害的原因是“请周春梅为其打招呼被拒”。

“一边嚷嚷公平正义，一边又想司法为其开后门，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有网友感慨说。

李桂梅律师和同行讨论此案时，有悲愤有唏嘘也有反思。“一方面，周法官新年伊始，悲惨遇害，家庭遭受无妄之灾。法律职业群体，包括司法人员、律师等的人身安全保障应当引起关注。”

近些年，不断有法官为捍卫法律尊严而牺牲。2016年2月26日，北京市昌平区人民法院审判员马彩云被当事人枪杀身亡；2017年1月26日，广西壮族自治区陆川县人民法院退休法官傅明生在其住所遭歹徒持刀杀害；2020年11月13日，哈尔滨市双城区人民法院法官郝剑被一起离婚案件的被告持刀捅刺……

“另一方面，当我们冷静下来时，也要思考如何不让悲剧重演。”李桂梅说，根据判决书和媒体披露的信息，可以想象，即便向慧不把刀捅向周春梅，终有一天，她也可能会举起刀，伤及其他无辜的生命。

“一是她在单位工作20年，没有人关注和关心，个人生活不如意，心理失衡，问题得不到纾解；她是注册一级建造师，却被单位安置到风马牛不相及的专利申报岗位上；当她与领导发生冲突后，单位解除了劳动合同，把她推向了社会。她不服，提起了诉讼，从判决书披露的来看，案件的一审和二审均没有委托律师。当案件在湖南省高院申请再审时，向慧把校友当做救命稻草，希望可以借周法官之力帮她一把。当结果没有达到预期时，向慧绝望了，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如果在其中一个环节，单位、社会或者心理辅导、法律援助等相关机构，给予她关注和关怀，事件可能就会走向另一面。”李桂梅说。

但不管怎样，生活不如意、心理失衡、被仇恨蒙蔽，都不能作为使用暴力伤及他人的理由，更不能作为挑衅司法权威的理由。

诚如《人民日报》评论所说：“伤害法官，最终伤害的是法治。法官手握法槌，捍卫法律，却也屡屡被误解、被侮辱，乃至被中伤、被威胁。带给大家安全的人，也需要安全；守护正义的人，更需要正义好好地守护。暴力不能撼动正义；正义永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