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花五千万,想买我这颗人头。”
这听起来多像电视剧里的情节:主角为了伸张正义,不惜得罪黑势力,被黑势力下达追杀令,五千万悬赏主角的项上人头。
这不是电视剧,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就在几年前!
2017年,湖南某公司的老板包坚信四处开讲座,向人们宣传他的“互联网+聋人创业”的观念,而他的“听众”就是聋人(听力障碍者,也称听障者)。
台上,老板包坚信全程用手语演讲;台下,聋人们“听”得津津有味。
“只要你有梦想!你就可以当老板!”
“相信我,包坚信,我们聋人朋友一起携手赚大钱!”
在包坚信的吹鼓下,聋人们都相信了他,纷纷购买了湖南某公司的理财产品。
看到有人在犹豫,包坚信就说:兄弟,你们要相信我!只要购买我们公司的产品,买5000元,每个月就会返给你2000元!只要你们买得越多,每个月到手的红包也就越多!我们是兄弟,才会给你们这样的优惠,要是换成别人,才没有这么好的回报呢!
我们普通人一看:这不就是妥妥的诈骗吗!这种手段,居然还有人上当?
但是聋人他们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中有很多人上了年纪,小时候又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平时接触到外界的机会不多,知识面窄,阅历不丰富,他们很容易上当受骗的。
现在来了个会手语、要带自己一起赚大钱的老板,自然是毫无保留地相信了。就这样,“包坚信可以带我们赚大钱”的信息,在聋人的群体里传播开来。
在这种“低支出、高回报”的诱惑下,有将近40万聋人都购买了湖南某公司的理财产品。
包坚信和公司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就连包坚信自己都没想到:赚钱居然如此轻松,随便“说”两句好听的,就有人争先恐后地把钱送过来。
聋人们把包坚信看作是英雄,却没想到:这个英雄是个人渣!他居然拿着自己的血汗钱,到处买车买房、吃香的喝辣的,甚至包养情人。
后来,东窗事发,聋人们才知道:这包坚信,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别看这个公司的管理层、员工都是聋人,但是他们的心都黑透了,专坑弱势群体!
这是一起针对聋人的传销诈骗案,涉案人数将近40万,涉案金额高达几十个亿。
被骗了,怎么办?一般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报警,然后联合起来,一起打官司,告这家公司。
但聋人们不一样,他们为了购买“包坚信”吹鼓的理财产品,掏出了所有的钱,却血本无归,几近倾家荡产。
大部分被骗的聋人,文化程度低,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们,他们又没有钱,更请不起律师。
直到唐帅的出现,他们才有了希望。在这期间,唐帅曾经接到过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唐律师,我们公司想邀请你出任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团,担任主席,年薪随便你开,只要你能不管这件案子。”
唐帅二话不说,直接挂断了电话。几天后,另一通电话又打来了:“唐律师,我们可以给你5000万,你可以带你的家人去国外旅行,散散心。”话锋一转,“你要是继续管这件案子,可就活不过今年元宵了!”
唐帅不理会对方的威胁,挂断了电话。
几天后,唐帅的聊天软件上,收到了一条威胁视频。一个表情凶恶的男子,挥舞着大砍刀,对着镜头恶狠狠地比划着。
除此之外,唐帅还明里暗里受到过各种各样的威胁,即使面对着这么多威胁,唐帅也始终没有放弃,继续搜集着证据,继续为聋人发声。
这下彻底惹火了湖南某公司的人,他们的老大包坚信甚至直接放话:“五千万!买唐帅的人头!”
最终,唐帅将自己搜集、整理好的证据递交到公安机关,而公安机关经过几个月的缜密布局,里应外合,成功逮捕了湖南某公司的13个头目,就连那扬言要取自己项上人头的包坚信,也落入了法网之中。
也因此,唐帅在聋人圈“一炮而红”。
其实,唐帅能够成为聋人律师,为他们代理案件,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有故事的。
唐帅是重庆人,他的父母都是聋人,好在两人的爱情结晶——唐帅身体没有任何缺陷。
有一件事说来既好笑又辛酸。那天,才几个月大的唐帅被毛毯盖住了头,闷得受不了,哭得连脸都变色了,可是唐帅的父母是聋人,怎么会听得见唐帅的哭声。
要不是唐帅的外婆突然上门,一进门就听到了唐帅的哭声,及时赶到把毛毯揭开了。只怕唐帅早就没了。
正是因为这次遭遇,唐帅就一直跟着外婆生活,直到初中才回到父母身边。
唐帅的父母不希望儿子待在聋人的环境里,一直不准儿子接触手语。唐帅只能偷偷看、偷偷学。
其实,唐帅也曾经不想学手语,他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没必要学手语。
但外婆表示:你学手语,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以后方便照顾你的爸爸妈妈。在唐帅的心里,外婆的鼓励比爸爸的斥责更有力量。
父母在大渡口区振兴金属厂工作,厂里有几百名聋人。小唐帅一有空就跑到厂里,缠着叔叔阿姨们教自己手语。
上小学后,唐帅每天放学就往朝天门广场跑,他可不是为了去玩,他是为了找各地的聋人“切磋”手语。
那时候,重庆的旅游业发展迅速,全国各地的人都过来旅游,其中自然也有不少聋人。
机灵的小唐帅很招人喜欢,每个聋人看到他,都喜欢和他“聊天”,几年下来,唐帅几乎和各个地方的聋人都“打过交道”,不仅手语水平有了极大提升,也了解到各地手语之间的差异及演变过程。
后来,厂里出问题,唐帅的父母下岗了,也找不到新工作,家中出现了经济困难。刚刚高中毕业的唐帅主动放弃了学业,外出打工,先后辗转过上海、北京等地,最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重庆。
经过几年的漂泊,唐帅萌生了当律师的想法。他努力学习,通过成人高考,考上了西南政法大学的法学专业,两年半就读完了四年的课程,还在这期间重新学习了手语。
也许有人会好奇:唐帅不是已经懂手语了吗?为什么还要学习手语啊?
这就不得不向大家科普一下手语。
我国的手语分为两类,一种是自然手语,自然手语是聋人之间每个地方的自然手语都会有所差别,即使是某些动作不同,但是聋人之间却能通过“解释”心领神会。
一种是通用手语,每个手势、方向,都有其固定的含义,正规聋人学校里教的就是通用手语。
全中国的聋人懂得自然手语得多,但是通用手语却是需要经过学习的。
唐帅毕业后,进入了司法部门,成为了一名专职的手语翻译。这一做就是六年,在这六年里,唐帅经历了大大小小、至少上千起聋人的案件。
比如,为已故好友的儿子交学费、而偷走别人救命钱的公交车男子;“自然手语”没有被翻译理解,被认成偷窃罪的聋人姑娘;被手语翻译当着警察面索要钱财的聋人。
那个时候,懂法律的不懂手语;会手语的不懂法律。
有的手语翻译甚至昧着良心,当着民警的面,用手语勒索受害者:“如果你不拿点钱,我就颠倒黑白,让你坐牢!”
唐帅很是痛心疾首,说:“在聋人案件里,真正能够左右聋人刑事案件的裁判,不是坐在法庭上的法官、检察官,也不是坐在对面的律师,而是手语翻译。”
这六年,唐帅见过太多聋人因为无法发声而受到的委屈,他下定决心:我要参加司法考试,我要成为一名律师,我要站在法庭上为聋人发声。
2012年,唐帅终于通过了司法考试,拿到了律师执业证。
后来,他还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2015年,唐帅走上了义务普法的道路。2016年,唐帅还开发了一款专门给聋人使用的APP。2017年,唐帅还从应届毕业的聋人大学生中,招聘了五人进入律所。
唐帅认为,聋人听力系统受损,导致他们无法获取语句背后的隐藏信息,而手语的语句结构表达与书面语的主谓宾结构有很大区别,这也导致了学习手语很难。
正因如此,很多听障人士的价值观就是“非黑即白”,他们的情感表达直接且热烈。从他们那里,你能获得的是最直接的反馈。
唐帅凭借“包坚信诈骗”一案,在聋人的圈子内名声大噪,全国各地的聋人都纷纷涌向了唐帅的聊天账号。
好友申请太多了,唐帅不得已将聊天软件的好友人数提升至上万,为了帮助这些听障人士,唐帅已经有三年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
唐帅的手机里,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对话框弹出来:“我被骗了!”“我想离婚!”“老板冤枉我偷钱!”“为什么那些人的工资比我的高?”
诈骗的、想离婚的、被歧视冤枉的、被骗去当“免费”劳动力的……掰着手指头,数也数不清。
两百多个聊天群,上万名好友,每一个弹出的对话框,唐帅都要不断地回复他们。有些聋人的文化水平有限,唐帅还得打视频电话,用手语面对面交流。
唐帅很清楚:中国有两千多万听障人士,不能只靠自己一个手语律师。要是只靠自己,那是远远不够的。
虽然自己曾遭遇死亡威胁,但这件事必须有人要做,聋人必须有自己的律师。于是,他开始考虑培养新人。
2020年底,中国第一位“聋人准律师”出现了。她叫谭婷,是唐帅的徒弟。
司法考试堪称全中国通过率最低、难度最高的考试,其中的法律案例,会涉及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各方面的事情。
对听人(与聋人相对而言,指的是听力系统没问题的正常人)来说,理解这些名词就已经很难了。对聋人来说,更是犹如大海捞针一般难。
前前后后共有三十多人参加司法考试,最终只有谭婷一人坚持了下来。
在唐帅的无声支持下,谭婷三战司法考试:2017年,谭婷差了几十分;2018年,谭婷差了10分;2019年,谭婷差了4分。
终于2020年,谭婷通过了国家司法考试,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聋人律师”。
谭婷很高兴,她表示:“可能很多聋人认为自己不能做律师,但我想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们,我们聋人不是不行,只是不便。只要你努力也可以做到。我想用这双无声的手,把正义的声音带到每个无声的角落。”
虽然谭婷成为了一名律师,但她无法听到法官和被告方说话,也就不能开庭辩护。她成为了唯一一个不能上庭的律师。
起初,谭婷很沮丧,她想报考律师,就是为了替聋人发声,她辛苦考了三次,好不容易通过了考试,但现在她连上庭也做不到。
唐帅安慰她:身为一名律师,上法庭不是主要任务。你真正应该做的是普法,你在法庭下做的工作,能最大程度地减少聋人陷入困境的概率,也能最大程度地帮助我们做好上法庭前的准备。不能在法庭上闪闪发光,就要在生活中闪闪发光。
谭婷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开始和“听人”同事一起整理案件。
在不断整理案件的过程中,谭婷发现:很多来律所求助的聋人,都缺乏最基本的法律常识,连如何结婚、离婚都不知道。
于是,谭婷暂时放下律所的工作,开始走进社区,为聋人开展讲座,向他们普及常见的法律;她还在大学教授手语课程,吸引更多的“听人”来学习手语;她还自制普法短视频,上传到短视频平台;她还开启了线上一对一的法律咨询,为聋人解决法律问题。
唐帅是“听人”(听力正常的人),谭婷是聋人,两个人本来处在不同的世界,但是他们通过自身的努力,为两个世界搭建起了沟通的桥梁。
这是一群沉默着的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更别提学习正规的发声方式了。他们想要张口,却不知道如何说话;他们想要比划,却没有人看得懂。
这是一个无声却又震耳欲聋的世界,它们与现代文明之间有着沟壑。
好在他们还有希望,有人正在成为连接沟壑的木板,准备用自己的身躯,为聋人建立起一座连接公平、正义的桥梁。
过去,他们无法发声;如今,越来越多的人通过手语帮助他们,使得他们的“声音”能够被更多人“听见”。
在有人用手语威胁着聋人的时候,也有人选择成为律师,用手语替聋人发声。
我们不是丛林里弱肉强食的野蛮动物,也不是宇宙中一粒粒孤立的原子,我们是所有动物中,唯一一种出现了文明社会的人类。
当这个社会的道德和法律氧气逐渐稀少,每个人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呼吸困难。唐帅的出现,就是递给了聋人一个呼吸器,能够在无法开口说话的情况下,替他们发声。
生活在同一个蓝天下,我们的命运就是相同的,希望每个人心中都能心存善意,尤其是对聋人。愿大家都能够善待身边的残障人士,我们的善意,在每个残障人士的眼中,都会被不断放大。
至此,还有一个小知识点想向各位读者普及:“聋哑人”并不是正确的称呼。“聋人”才是对他们正确的称呼。
之所以称呼他们为“聋人”,是因为他们的先天性疾病,或者后天性疾病会导致自己的听力系统受损,导致失聪,无法听到他人说话,但是他们的说话系统——嗓子并没有问题。
而聋哑人,则表明他们的听力系统和说话系统都出现了问题,既听不到,又无法说话。但是聋哑人并不等于聋人,聋人才是正确的称呼。
很多聋人无法正常说话,是因为他们无法听到声音,不知道如何发声。只有少部分聋人
诚然,中国几千万的聋人中肯定有一些听力系统和说话系统都出现问题的,但是我们依旧不能用“聋哑人”这个称呼,来称呼全部聋人。
“聋哑人”这个称呼正在逐渐退出舞台,但是还是有不少媒体都将“聋人”称呼为“聋哑人”。这说明称呼的改变,还需要我们慢慢努力。
目前,北京的杜银玲老师(她是聋人)和她来自天南海北的学生们,都在不断努力:努力让大家意识到“聋哑人”的称呼是不正确的,努力让普通人了解手语。
唐帅坚持为聋人发声,为弱势群体服务,在遭受到死亡威胁,人头被叫价5000万后,他没有退缩,继续坚守律师的职业道德。2020年他的女徒弟通过司法考试后,继续替聋人发声,对于唐帅和谭婷的举动,我们是钦佩和赞赏的,为他们的正能量点赞。
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加入这支队伍,我们不要再当一个旁观者,我们要站出来,为聋人发声。相信在大家的努力下,聋人在社会中受到的歧视会越来越少,他们将会迎来更美好的明天。正义和公平不是等来的,是需要我们靠实际行动一起去守护的。
参考文献:
央视新闻:他用手语辩护,为无声者发声,他说:希望自己不再“唯一”
新京报:律师唐帅,为聋哑群体辩护
光明网:唐帅:打开了“无声世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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