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角潭
2017-11-27 20:46
菱角潭
序
冬日里,难得的暧阳。
闲着无事,回了趟农村老家。已经多年没人居住了,老屋已经有些破败不堪了,却仍旧透着些许古朴和厚重。依然在院坝里坐坐,沿着乡间小路转转,不知不觉,又来到菱角潭边了,在潭边的青石头上坐坐,顿觉得分外的开心和轻松,生活中的负重和苦累便烟消云散了,只是会平生出许多感念和怀想来。
菱角潭是农村老家旁的一个小湖泊。天然形成,旁边有一道石头梁子,怪石嶙峋,千姿百态,承载了小时候多彩的梦想和无穷的欢乐。
常常想起菱角潭来,一直想写写心中的菱角潭。
但怕自己笨拙的笔描绘不了心中的那份美丽,所以这些年来都不曾有书写菱角潭的勇气。
那份儿时的美好记忆,那些儿时的点滴欢娱……都随时光淡淡流逝而去,可是那份童心,那份单纯而宝贵的童心,却因岁月的沉淀显得愈发珍贵。
不想去借鉴大家的笔法,诗意的去喧染家乡,追逐流年。所以,我不去看那些所谓的大家,怕禁锢了自己自由的灵魂,怕弄得自己土不土洋不洋。我只是想在那开满野花的乡间行走,天马行空,无拘无束,连跑带跳,迎着清风,嗅着泥土的芬芳,摘豆荚,采菱角,逐花蝶,看那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我不是书者,也不是诗人,更不是唱匠,可我愿意用我最真挚的情感和最朴实的言词来勾画出心灵深处的童年记忆。
仅此而已。
2017年11月25日
菱角潭的传说
相传以前没有菱角潭,流江河改道后,才始有菱角潭,恰好就在旧河床的位置,现在依稀还可以看出点当年河流故道的大致面貌。
农村老家就在流江河岸边,菱角潭就在家门口下侧方。
家对面有一道不是很高也不很长的山梁,几乎就是一块大青石,我们叫着“岩那边”,梁底便是一段平坦且略为有些坡度的平地,大多是成片的青石底,中间低,两边高,恰好成U型,由高至低,上边紧连流江河龙滩子水电站上方处一处叫着“捷河”的渡口,下边便连着冉家滩渡口。
小时候,听老人们讲,流江河原来就是从捷河渡口沿山梁内侧至冉家滩流走的。大概是清朝道光年间,一场几百年难遇的狂风暴雨袭来,雷电交加,几天几夜都不停歇,直到一天夜里,几声巨响,地动山摇后方归平静。可第二天早上,村民们起床后却傻了眼,眼前的河流干涸了,从山梁子外侧绕着流过去了。据说此事件《渠县县志》上曾有记载,也去查阅过,好像是有这一条记录。
现在想来,可能也就是一场普通的地震吧,改变了山容地貌,造成了河流改道。可在当时的乡村,却有着无数的传说。流传最广的就是这菱角潭的来历了。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大一小两条龙在天上呆得发闷,便相约偷偷溜出天庭,悄悄来到人间玩耍,途经菱角潭上空时,他们发现这儿的风水特好,景致也不错,于是便从天而降,在这段河流里嬉戏玩耍。这一玩耍不要紧,可毕竟是龙呀,一腾一跃,一冲一俯间却掀起了天大的风波,人间河流哪容得下这天上之物呢?一时间弄得这一片天黑地暗,河里风高浪急,煞是骇人,河神匆匆赶来,一看这阵势,也劝阻不了,无可奈何,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弄点水花,掀点浪头,其实也没啥关系的,可偏偏一个浪头将岩上的庙宇打翻了,将玉帝、观音等一干神仙的牌位和塑像给冲到河里去了。这下可就麻烦了,河神、土地等一些小仙给吓得目瞪口呆,赶紧上报天庭,加之平时和龙王有些过节的神仙也趁机落井下石,纷纷要求依律严惩,抽筯拨皮,打入凡间。
一不小心,就顽皮的嬉戏了一会儿,这两条龙哪知道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触犯了天条,即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当天兵天将前来捉拿他们时,一贯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天龙哪肯轻易就范,竟然对抗起来。一时,又是天昏地暗,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一连打斗了三天三夜,可终究是寡不敌众,眼看就要被捉回天庭受刑,两条天龙心灰意冷,不愿受到那种痛苦的折磨,便使尽最后一点力气,坠入河中,化作了一大一小两个水潭,这便是后来的大菱角潭和小菱角潭。
河神见了,心想,惹不起可以躲得起,毕竟人家也是天庭上仙,于是马上便将河流绕道而去了。
大菱角潭
大菱角潭传说就是那条触犯天条的大龙化作的。
就靠着流江河边的冉家滩渡口,以前挺大的,后来围潭造田,水域面积变小了,现在依旧呈椭圆形状,大约还有100亩水域吧。听说被承包给了私人搞起了渔业养殖,和儿时的记忆有些差别了。
之所以叫菱角潭,可能还是因为以前潭中盛产菱角而得名的吧。记得小时候,七八月份吧,在潭边玩耍累了,总要伸手到潭中捞上一把水草,散开在石头上,便能在水草里面找出好多菱角来,黑黑的如胡豆大小,不规则的菱形状,四周有几处针状的突起,不是很硬,顺着这些突起便能剥开表皮,露出白色的果实,吃在嘴里,那个香鲜味呀,至今都令人回味无穷。除了菱角,也还有一些别的叫不出来名字的水生植物间杂其间,果实也可以吃的,嚼在嘴里,鲜香溢满在心里。
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菱角潭像一位慈祥的母亲,毫不吝惜的给我们提供各种各样的食材,给了我们无尽的快乐。
除了菱角等果实,更多的好吃的还是潭里的那些小鱼小虾、水螺丝以及肥美的如大人巴掌大小的蚌壳……
春夏季节,一到周末,菱角潭便成了我们小孩子的乐园。
在潭边钓钓鱼,捉捉虾,便将一天的时间打发去了。工具好点的是用斑竹自制的钓鱼杆,加上用竹片制作的车盘,可以绕上很多鱼线,足够将鱼钩抛向潭中心;次一点的就是一根斑竹系上鱼线鱼钩便可,没斑竹也可,晒干的油菜梗也可将就;再差一点的就是用一竹片,两端削成U形状或者V形状,将鱼线或者麻丝绕在上面,用一小块玉米桔杆作浮子,用牙膏皮作坠子,虽然简陋,却也能钓上鱼来。鱼饵呢?就在附近的地边边随便掏几条蚯蚓便可了。
潭中央有一块突出水面的石头,约有半平米,成长方形,可容得下七八个小孩在上面玩耍,由高至低,然后慢慢没入潭水中,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大青蛙趴在水面上,我们把它叫着“哈蟆石”,常有水鸟在上边停歇,整理羽毛,静静休憩,潭水中映出倒影,也是一幅极美的景致。
有时也要大胆的泅水去那“哈蟆石”上坐坐,在那上面摆动鱼杆,别提有多带劲,管它是否能钓得上鱼儿。只是那石头周围的水特深,还是有几分胆怯。其实害怕的并不是水深,而是那有些当真的传说。
据说那条触犯天条的大龙化作这大菱角潭后,岩上那座寺庙也被沉入到这深深的潭水中,玉帝怕这天龙以后还兴风作浪,又派出一金蟾在潭中将天龙看守着,天长地久,这金蟾便化作了这“哈蟆石”。天龙也没再作祟,只是有时候还能听见寺庙的钟声从潭底传出,天气好的时候,还能依稀看到寺庙大殿房顶的飞檐。其实,我在那“哈蟆石”上也认真看过那潭底,除了倒映在水中的那蓝天白云外,并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只是多看一会儿的话,便会有些头脑发胀,耳鸣目眩,平添几分害怕。至于潭底到底有多深,也不得而知。反正,无论多么干旱,这菱角潭确实从来没有干涸过,都是满满盈盈的一潭水,老人们都说这潭底有暗河连着流江河,然后直到东海,连着这大龙的家,大龙每年也要回东海去看看老龙王,玉帝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并未认真计较,天规之外也有人伦。有些玄乎,也合情合理。
潭的一边有些浅水区,长满了荷花,一到七八月份,那荷花争相开着,非常美丽。有时遇着下雨,便摘几片荷叶,举在头顶,在雨天里尽情的奔跑、追逐,看那雨滴在荷叶上滚来滚去,就像那幼小的心在不停的跳动着,晶莹夺目。
鱼钓腻了,怎么办呢?没事的,好玩的多着呢!丢了鱼杆,卷起裤腿,沿着潭边较浅的地方,有好些个石头堆呀,那些肥美的虾呀、蟹呀、蚌呀往往就躲在下面休息呢,轻轻掀起那些小石头儿,懒洋洋的虾蟹便唾手可得,比钓鱼容易得多。
也会小心翼翼的去捉捉蜻蜓,逮逮蝴蝶,然后用它们的肢体去逗引黄蚂蚁。真是少年不知光阴短!一群小娃娃围在一起,聚精会神的看着长长的一串小蚂蚁合力去搬运这蜻蜓或者蝴蝶,也能够打发半把天时间。
当然,除了玩耍,也不能忘了学习。
潭边的石坝坝,便成了我们学习的场所。好些个小伙伴围在一起,捡起几个小石头或者烂瓦片,在石坝上便写起新学的汉字来,或者对着连环画,或者就对照着菱角潭描绘起来,一笔一画,有板有眼的,既练习了字画,也不浪费金贵的笔墨纸张,颇有几分得意。有时,也有小伙伴捡了些小粉笔头或者裁缝用剩的划片,装模作样的学起学校的老师来,对着课本给大家讲解起来,欢笑声时而响起,回荡在菱角潭上空,不知道那天龙、那金蟾是否听得见。
当夕阳西下,我们一哄而散后,菱角潭便又恢复了宁静,只是那青石坝上东一块、西一块密密麻麻留满了我们的涂鸦,有字、有画、有算术……不对,那全是快乐和欢愉,是满满的童心,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那一切的一切都印记在了菱角潭边那坚硬、深沉且久远的大青石头上了。
离开农村老家很多年了,但多少回梦中,我都在菱角潭边尽情玩耍,尽情欢娱。
小菱角潭
小菱角潭在“岩那边”石梁子的根脚下,大菱角潭的上方,被一整块大青石分隔,比大菱角潭要高出3、4米,就像靠在大菱角潭肩上,被用心的拱护着一样,但水域面积只有10来亩,呈椭圆形,水中突出的石头都要占去两三亩,这些石头一块紧邻一块,距离都不是很远,靠着跑跳,几乎用不着涉水,便能横穿而过。有点袖珍,却也多了几分可爱。
水域面积不大,比大菱角潭又高出几米,可遇到大旱之年,小菱角潭的水也未曾干枯过,想来是有些不可思议。
小菱角潭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潭中间的大石缝,两块大青石突兀的斜斜的从潭中间冒出来,紧紧相挨着,呈“人”字形,中间有几十公分的缝隙,上窄下宽,约有2米高。我们最喜欢在这青石的斜坡面上攀爬,约30度的坡度,再之又是平整光滑的青石面,对于小孩子,要攀爬到石头顶端,有些难度。
但是当我们费尽力气,满头大汗的爬上青石顶端,迎着微风站立,挥动双臂时,那种征服的快乐和成功的喜悦便随着我们的吼叫声回荡。有时,也骑在两块大青石的顶端,埋头看缝隙下的潭水,故意大声吼叫,专门去听石缝里的回声,就像和大青石说着话,打着趣,和朋友一样,别提有多高兴。有时也要炫一下自己的胆量和本事,双脚夹着两块大青石,睡在那缝隙上边,看那白云悠悠,看那岩上的怪石,直感觉到背脊上凉飕飕的,就像一片羽毛在风中飘呀飘,飘或飘。有时,还要单脚站立在青石顶端,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虽然浑身直哆嗦,看着小伙伴佩服的眼光,心里也乐开了花。
想想现在的小娃娃,去一次人造的公园都开心得不得了,哪像我,这天然的大小菱角潭就足够了,是我一辈子的乐园。
龙脚印
说来也真是奇怪。
既然传说这菱角潭是龙化成的,在这大、小菱角潭附近确实就有许多大小不等、深浅不一的“龙脚印”。
“龙脚印”也叫“龙脚坑”或者“牛脚坑”。在这坚硬的青石头上,不规则的有些大小不一的圆乎乎的坑洞,靠近水边的里面往往都长满了青苔,还有积水,青绿青绿的,不知道有多深;离水边较远的,里面却也积满了尘土,仍不知其深。
小时候听说这就是“龙脚印”,真的就半信半疑吧,还曾悄悄把自己的小脚脚放进这石坑里去比比大小,才惊叹这龙脚之巨大,感慨这龙之威武。
看着这些坚石上的圆乎乎的坑洞,真有些不可思议。根据现存的地形地势推测,以前如果河流真是这样子流过的,那么这一段也是有一定落差的河滩,河底石头罗列,极不平整,河水常年冲刷,又形成漩窝状,长年累月,水滴石穿,便有了这些石坑。也许这些石头上本身就有些杂质包含其中,经过多年水流冲刷,冲洗掉了包含其中的其他物质,便成了这些坑洞。
唉,不必去搞清楚它们的成因。只是小时候对这些传说的龙脚印还是抱有敬畏之心,遇到它们都小心翼翼的绕着走过去,担心一不留神给掉了下去,不知道它们到底有多深,怕掉下去了,陷在里面爬不出来。
岩那边
“岩那边”在家门口对面,就是一道石头梁子,约30余米高,500来米长,远远看去,就像一头趴着的大石牛。
石梁子上有一些不规则的凹凸,奇形怪状,错落林立,煞是好看,简直就是一堵文化墙。有一块大石头突兀出来,雄壮威武,活脱脱的像一狮子,我们把它叫着狮子头,双目炯炯正对着家门口看哩,在院坝玩耍的时候总要对那狮子头瞅瞅,还要皱皱眉头,吐吐舌头逗逗它呢!有一块岩体风化斑驳,越看越像毛主席头像,就叫着主席头,每次看到,总要在心里默默感慨一下主席的丰功伟绩。还有一块观音岩,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像是观音菩萨在打座,好多迷信的人都要去那岩石下烧香膜拜。还有的呀,多着呢,像马呀,像羊呀,像人呀,说什么就像什么。
以前那石梁子上有座庙宇,建筑宏伟壮观,香火十分旺盛,方圆数十里的善男信女都会来烧香拜佛。可惜在“文革”时期被当作四旧拆掉了,现在只有一些放置圆木柱头的石坑还依稀可辨,真有些遗憾。
听老人们讲,大炼钢铁前,岩下全是参天大树,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各种飞鸟和走兽栖息其间,人们一般不敢贸然进入其间。早晨和黄昏,各种鸟儿翩飞,各种走兽齐叫,煞是壮观。只可惜为了赶英超美,毁林炼钢,树林没有了,鸟儿飞走了,动物也跑掉了,就只剩下这光秃秃的石头了。
光剩下石头也罢,以前的石头都罗列成形,一大块一大块的,奇形怪状,很有看头。可后来,为了修建龙滩子电站和一些引水渠,这些怪石头也惨遭厄运,被开采、肢解了,现在只剩下这些小块小块的石头儿在默默诉说着当年的情景……
还好,因为开采技术所限,岩身上的这些怪石还保留着,给我们无穷无尽的想像。
“岩那边”依旧还像一头大石牛一样趴着,只是这牛身上满是累累的伤痕,多了岁月的印痕,愈加沧桑了。
大石坝
大石坝就挨着小菱角潭,是一整块的大青石,缓缓的斜着,最后没入小菱角潭中,约有三四个标准的篮球场大吧,是天然的晒场,没分田到户前,开社员大会呀、晾晒粮食呀、分发粮食呀……生产队几乎所有的集体活动都在这石坝上举行。
大石坝下方是一排石头砌成的房子,那是队里的保管室,晾晒好的粮食就近搬进保管室进行保管、贮藏。屋子里全是粮食,也许没办法住人看守吧,也许是怕看守人“监守自盗”吧,便在房子外的墙上用几根木头支起一架吊床,供看管员住宿。吊床离地约有3米,有一活动的简易楼梯供人上下,上到吊床之后,便可将楼梯也收到吊床上方,下边的人便没法上去了,相当安全。
虽然那时很小,但那热烈的劳动场面还有些记忆。
四五月份,麦收季节。一担一担的麦子不断从地里头挑到石坝上来,剩下的工作便交由负责晾晒的人了,负责晾晒的好像全是妇女,我们称作“半劳力”,七八个妇女用木制的刮板、用竹制的扒,在这石坝上不停地将麦子翻来翻去,一行一行的,十分整齐,偶尔也要去驱赶那些好吃的鸟儿,生怕这集体的粮食被偷吃。
好像也有大麦,还有豌豆、胡豆、油菜籽、荞麦等也在一并晾晒,分成一块一块的,我们一群小孩子就在一块块的间距间追逐、嬉戏。有时就趴在那豌豆上,滑行一段,常常引来大人们的责骂。跑跳累了、饿了,便将那还未晒得太干的胡豆用竹签子串着,点一堆菜籽壳,烤着吃起来,半生半熟的,真的好吃,十分香脆,只是那个场景,现在想来总有些辛酸和无奈。
夏天,谷子收割的季节到了,大石坝便又热闹起来。栽种的稻谷比小麦要多,负责晾晒的人也更多了,一天两天,这稻谷并不一定能晒干,所以到了傍晚,便将这些稻谷攒成一堆一堆,再用竹制的围席围住,上边用稻草垛遮盖着,以便次日晾晒。一个个谷堆高低不一,堆满了整个大石坝,像是一排士兵,小孩子们便在这些谷堆中玩起来,藏猫猫呀,打仗呀,反正要累得个筋疲力尽方才罢休。有些小娃娃藏猫猫时实在是太疲倦了,尽然在谷堆上的草垛里睡着了,害得大人们呀,拿着火把,四处喊叫,一番好找。
抢“偏斗雨”最是让人记忆深刻。农历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比女人还女人。有时艳阳高照,费尽力气,才把稻谷铺开,一片乌云便飘过来,黑压压的,大雨将至,生产队长一声吆喝“抢偏斗雨哟哦”,所有人,大人、男人、女人、小孩子都一齐上阵,又扫、又端、又踢、又赶,那场面哟,一时间忙过不停,将才铺开的稻谷赶紧又收成堆,有时还未来得及遮盖,哗拉拉的大雨便倾盆而至,将人们淋得过透心凉,成了落汤鸡。
这“偏斗雨”往往是来得快也去得快,大家汗水未干也,这乌云便不见踪影,太阳又钻了出来,于是又得把这些才堆成堆的稻谷铺摊开来继续晾晒。
晒得差不多的稻谷还要用风车将稻谷灰草和秕谷分离出去,将最好的谷子一担一担挑到区乡粮站,上交国家。剩下的粮食便根据各家各户劳动力分发。
记得那里家里兄弟姐妹虽多,但都还小,不能算着计工分的劳动力,爸爸在上班,吃公家粮,只有妈妈这个半劳力计算工分,所以家里总分不了几担稻谷,青黄不接时,便会断粮,还得去买一些,还有外婆家接济一些粮食方能度过那段艰难的时日,真有些不堪回首,那段且穷困且快乐的岁月。
弹子盘
知道什么叫着“弹子盘”吗?
“弹子盘”就是小时候自己动手制造的玩具车。在那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这自制的简陋玩具车也给我们带来了不少欢乐。
“弹子盘”的确十分简易。三个或者四个轴承,一块木板,两根木棍拼凑而成,呈“工”字形,木棍两边套上轴承,便成了车轮,前方的木棍与木板用一长螺丝钉连接,可前后摆动,人坐在木板上,便可用脚来控制方向,刹车也是没有的,速度快了,只能用脚蹬地来减速,实在太快了,只有跳车来保证安全了。
在平坦的坝子里坐这“弹子盘”,靠的便是人力。一般都是几个小伙伴玩,以“剪刀、石头、布”定输赢,输了的自然便成了推行的下力汉了,用手撑着坐车人的背部满院坝的推着跑,坐在车上的别提多高兴了,故意将方向偏来偏去,让推车的人多费些力气。
大石坝是我们滑“弹子盘”的好地方,缓缓的坡度正好不需要人力推行。只是那质地太过坚硬,在上面滑行“弹子盘”需要几分勇气,一不小心摔倒在地,轻则皮包眼肿,重则头破血流。
可我们依然受不了那滑行的诱惑,往往都相约去搞个比赛什么的,由上至下,看谁按照既定的线路,滑得又快又好。那斜坡较长,开始不觉得快,但是越滑行越速度越快,方向便不好控制了,好多次都不能滑行到终点,不是人仰车翻,就是跳车保人了,手上、腿上往往都会留下些勇敢的伤痕,以作纪念。有时也会就着惯性,飞快的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只听得耳边呼拉拉的风声和小伙伴的尖叫声,尽情体验这速度的激情,虽然最后滑向青石边缘,重重的摔在相邻的田地里,但那份快乐是不可也无法复制的。
无法想像,多年以后,我竟然能驾驶着自己的汽车奔驰在高速路上,那份对车的渴望终于变成了现实,可我依旧对当年的“弹子盘”念念不忘。
救 牛
偶尔还是会想起那头牛来。
那是三十多年前,生产队的一头耕牛。在那个年代,耕田耙地几乎都要靠着牛,是当时生产活动中不可或缺的主要工具,有些珍贵。
那时,偷窃好几头猪,也不过当作小偷小摸处罚一下,可盗窃一头耕牛就不同了,却是重罪,破坏生产,要受到极其严厉的刑罚。
生产队对所属的几头耕牛是极其重视的,往往都是轮流由政治上较为可靠的贫下中农家饲养,而且给出的工分不比在野外干活的少。
我家好像也养过一段日子。就是生产队里那头个头最大的大水牛。它体格壮硕,性情较为温和,走起路来也是慢吞吞的,不慌不忙,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耳朵也总是不紧不慢的摆动着,驱赶着靠近的蚊蝇,头上的一对牛角弯弯且对称,十分威武。
除了吃些往年干枯的稻草,每天都要去田边、山坎割些青草喂养,天热的时候,每天都要牵它去水田或者堰塘里滚滚水,以应对酷热的天气。洗完澡,还要用专门的铁梳子给它梳理一番,刮掉身上的牛虱子等寄生虫。每次梳理的时候,它都很享受,慢慢咀嚼着,静静的让你全身刮过遍。夏天,当它趴在竹林坝打盹的时候,还要用自制竹笆笆拍打叮在身上吸血的牛打蚊,也许是通人性,它会用那水汪汪的眼睛望望你,好像在不住的感激。
最让人兴奋的是骑在牛背上,一手牵牛绳,一手执树枝,嘴里不停的
吆喝
着:“驾,驾,驾!” 高高在牛背上,俨然一位威武的将军,引得小伙伴无比的羡慕。
后来,这头牛又轮到其他人家养护了,有些不习惯,还常常跑去别人家看看。
有一天,忽然听到有人喊,“去救牛哦,牛滚到菱角潭了!”
于是,丢下手中的作业本,跟着其他人也跑去菱角潭看热闹了。
菱角潭早已是人山人海了,男女老少,周围几个队的人都有,田坎上、青石头上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好不挤到潭边,糟糕,莫不是那头大水牛。靠近潭边的一块水田中间,有一头牛正在挣扎,可越是挣扎越往下陷,一会儿,就只剩下牛头了,脖子下全都陷在田里了。生产队的几个头头正在旁边商量、指挥救牛。
又往前面挤了去,这才看清楚,果然是那头大水牛,心里突的紧起来,伤感和担心涌上心头。养护它的王瞎子正站在旁边不停的摩挲着它的头,意思是叫它不要乱挣扎,以免越陷越深。它似乎也听懂了,挣扎几下后便不再动弹了,只是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把周围的人看看,竟然流出泪水来,那种渴求和企盼,至今也感觉非常清晰和难忘。动物和人居然也能靠眼神交流?有些匪夷所思。
怎么办呢?人们七嘴八舌,意见纷纷,可一经提出,又纷纷否定。负责养护牛的王瞎子见此情况,几乎哭了出来,“我不该把牛牵到这潭边吃草哦,我就埋头点了一会儿这烟锅,这牛为了吃到田中间的几片青草,就给陷下去了哦,这怎么办哦?怎么办哦?”一阵捶头打胸,十分懊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水牛流出的眼泪也越来越多,又陷了一些下去,情况万分危急。
民间还是有高手的。看到队上的几个头头也束手无策,邻村的一个老把式跳了出来,“队长,快!去撬几块门板,拿几个杠子来。快!先拿几根麻大索,弄几捆稻草来!”
正六神无主的队长听到后,立即安排了下去。
在这老把式的指挥下,先用几根麻绳将牛角套住并拴在田边的大树上,又让人摊开田里淤泥用绳子将牛尾巴套住,并由几个青壮劳力向后拽着,让水牛不再往田里陷。这水牛也极其配合,不发出一声叫唤,仍只是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人。我觉得,它好像看见了我,还多看了几眼,我也对着它努努了嘴,给它鼓励。
老把式又让人将门板铺在水牛四周,然后站在门板上将稻草往牛身下的淤泥里填埋,两边用长木杠子往牛肚子下方擦下去,然后一声吆喝,“起哟!”大家应着这声号子,拉绳子的、撬杠子的、填稻草的一起动作,大水牛终于向上动了一点儿,让人们看到了希望。
如此反复几次,大水牛的脖子终于露出了淤泥,它长长的喘了口大气,又慢慢转动了一下脖子,然后又望望人们,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一丝安宁了,它可能也觉得在慢慢脱离险境了。
施救的人们也看到希望,加快了动作,在“起哟!”、“起哟!”的号子声中,约莫一个小时,终于将大水牛拉了起来,顺着木板,走上了田坎。围观的人群也发出经久不息的欢呼声。负责养护的王瞎子牵着大水牛在人们的欢呼声中,缓慢的回家了。
可是没过多久,这头大水牛病了,可能是惊吓可度的缘故吧。生产队没有办法,便将其宰杀了,牛皮晒干卖了充公,队里每户都分得分量不等的牛肉和牛骨头。
家里也煮了那牛肉和牛骨头,好像是挺香的,但我却一口汤、一口肉都没有吃。
捷 河
捷河是流江河的一段,介于关门石水电站和龙滩子水电站之间,就在静边镇街道下游处2000米左右,南大梁高速公路流江河大桥未修好前,这里可是个挺热闹的渡口,两只渡船值守在这里,摆渡着过往的人们。
以前花龙乡所属几个村的村民去静边区镇上办事、赶集,为了少走点路,节约点时间,都愿意从这坐船过河,然后再步行到静边街道。
小时候,农村人多,每逢静边当集,从早到晚,门前的小路上过往的行人便络绎不断,认识的,不认识的,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河边有一个小小的推销店,成了过渡人的落脚点,抽上一支烟,喝上一口茶,或者吹上几句牛,打上几把川牌,便把等船的时间打发掉了。
以前龙滩子水电站没修建之前,捷河就是一河滩,中间是很深很深的一条狭沟,后来电站修好蓄水后,便成了如今的模样,河面较宽,约有100米,水势较为平缓。
河中间有一大石盘突出河面,形成约10余平米的小岛,我们把它叫着中堡,以中堡为点,把捷河分成上河和下河。小时候,在河里游泳时,总要游到中堡上去玩耍一会儿,歇歇力气再游。
中堡成了天然的水文坐标,就像灯塔一样指引着摆渡的人。河里涨水的时候,如果中堡全被淹没,便不可再摆渡了,往返的人只得望水兴叹,从另外的道路绕行几公里才行,费时费力,极不方便;冬天雾大时,白茫茫的河面,看起来都一个样,根本找不到北,只有靠船家的经验和划浆的力度来控制方向,但往往也相去甚远。有时费尽力气划了好久,却发现又回到了原地;有时虽然勉强划到对岸了,但离船码头也偏离太远,还得沿着河岸再划上一段时间方能抵达码头。更多的时候都是估摸着中堡的方向划行,只要找到中堡了,一般就不会迷失方向了。
也有例外,但那确实也是极其危险的冒险,说是惊心动魄也不为过。有时遇到危重病人或有急事需渡河的,船家迫于无奈,只能强行摆渡。那得将船只沿着岸边向上游逆向用缆绳拖行几百米,然后多加上几个船浆,方能向对岸摆渡。四五只木浆奋力在大水中翻飞,与奔流的洪水抗争,木船在水波里浮沉,像一片树叶般,船上的人都非常紧张,而在岸边观望的则更为担心,好不容易到了对岸,也往往偏离码头很远远,但也能松一口气,放下心了,然后又沿着河岸向着码头划去。也曾有过几次这样的冒险渡河经历,除了紧张、害怕和默默祈祷,你不能够做什么,只能听天由命,现在想来都有些害怕,要是船翻了,那该如何是好,再好的水性可能也只能葬身河底了。后来,渡船装上了柴油机,实现了机动,安全系数才相对提高许多。
安全事故也出过,出事的竟然是一个船老板。洪水期间,船老板夜晚都要在船上驻守,以便随着河水的涨落来固定船只,以免被洪水冲走,或者洪水消退了,船只却还留在河岸上。有一年汛期,有一船老板晚上喝了点酒,到船上可能就乘着酒兴酣睡了。哪知道那晚雨大、风大,但都未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来,结果,风吹断了他固定船只的大树,船只随着奔腾的洪水向下游飘去,最终从龙滩子电站的拦河坝翻了下去,船毁人亡。洪水退去,船骸找着了,可人的尸骨却都未寻得着。有些让人感慨、唏嘘!
靠河岸有一大片浅水区域,全是较为紧实的河沙,细细的、软软的,是我们的专属浴场。
夏天,一到傍晚,附近的人都会陆续到这片沙滩洗澡,洗去一天的尘埃和疲劳。女人们在靠上游一段,男人们都往下游走些,小孩子们可管不了这么多,上游下游皆可以。小娃娃们都脱得个精光光的,稍大点的呢,就穿个裤衩儿,在河里尽情的戏水,条件好的,有个游泳圈带着,差点的呢,有个车轮内胎将就,实在没有这些,大点的洗脸盆也可托着小孩子在河面飘浮着,还有的将长裤的裤腰和裤腿扎起来,往河水里一放,像水葫芦一样,依然可以浮起来。
凡“狗刨式”在游水,弄得河水四溅的都是初学者;捏着鼻孔往水下“钻避兜”的一看就是些菜鸟;仰着身子浮在水面上,很久才稍微动一下的算是技术好的了;悬在河中心露出头部“踩立水”的算是高手了,既要游泳技术,还要靠体力支撑。
那时河水水质较好,浅的地方基本都是清澈见底,常常睁着眼睛在水下潜水,看谁潜得又远又深,如果在深水区潜下去必须要在河底抓上一把河沙或者一块卵石方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打水仗是必不可少的活动之一。三五成群,各为一组,边游水边用手掌向着“敌人”拍水,有时水会溅入眼睛,弄得眼睛灼热的肿胀;有时,一不小心也会呛上几口水,不停的咳,十公难受;有时,抓住“敌人”了,便会将其头往水里下按,让其接受失败的惩罚,直至举手投降。水下也可以进攻,趁对方不注意,一个“猛子”,潜入水中,径直游到身边,然后拽住其双腿,猛的一拉,对方便人仰马翻了。有时,都潜着水相遇了,就只有在水下纠缠在一起,最后胜利的当然是潜水能力强的一方了。
也会自个儿找乐子。泼水将有一定坡度的河岸淋湿,扒去面上的浮土,只剩下里层的细泥,就成了一条天然的梭梭板滑道,我们便在上面玩起滑行来,仰躺着可以,坐着也行,倒坐着还是可以,胆大的甚至站立着……各样花样都要尝试着玩,顺着滑道,从上至下,一下子扎入河水里,掀起的浪花好比我们的欢乐一样,此起彼伏,扑腾,扑腾,响个不停。
当然,也有难过的时候。有几年,河里连着淹死了几个小娃娃,刚刚还在一起玩水,可一会儿就找不到人了,大人们在河里忙碌一阵子,有时能捞起娃娃来,可无论怎样呼叫,无论怎样摆弄,也救不回来了,一时间哭天怆地,很是悲伤。有时,当时并打捞不起尸体,家长要在河边等上几日,娃娃的尸体便会自己浮出水面,叫着“翻泡”。那时,对生死并没有多大概念,害怕几天后,依然要跳入河水里,与其亲近。说来也有些奇怪,一直连着几年,几乎就在同一河段,每年都要淹死一个小娃娃,大人们说,那是前一年淹死的小娃娃在找“替死鬼”,听起来真让人毛骨悚然,不可思议,至今都没弄明白是否真的有“替死鬼”。
河边的沙地最适宜栽种花生和甘蔗了。在河里洗澡的时候常常就惦记得河对岸沙地里的花生。有时也会跟着院子里大一点的伙伴一起游到河对岸,跑到花生地里,胡乱的扯上几把花生,然后飞快的跳入河里,奋力迅速游回来,再慢慢将藤蔓清理掉,将花生随便洗洗,就剥开吃在嘴里,除了香甜,还别有一番味道在心里头。有时,也会被别人发现,大小不一的泥块、石块伴着恶毒的叫骂声向我们袭来,落在河水中,呯呯的响着,待感觉到泥块、石块打不着的时候,我们便会停留在河水中,冲着对岸叫骂人也回骂几句,看着叫骂人那个着急气愤的模样,心里竟多了几分高兴。当然,害怕被认出是谁家的娃娃,更多的时候对叫骂人是不理不睬,游回来,在叫骂声中慢慢享用花生便足够了。
的确,好多年都没有吃到捷河岸边那种味道的花生了,有些怀念,也觉得有些不应该,那时还是有些小小的坏。
为了方便群众出行方便,南大梁高速公路流江河大桥修建时,特地加宽修建了人行桥,捷河渡口便没有人通行了。去看看过,船码头没有了,小路也被杂草掩没了,曾经的热闹没有了,捷河依旧那样静静的流淌着,一如从前。
闪脚坑
“闪脚坑”其实就是一种简易的陷井。
只是太过袖珍,仅仅只能陷得下一只脚,于是我们便形象的将它称着“闪脚坑”。
男孩子天性爱搞恶作剧,把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闪脚坑”就是恶作剧的重头戏。
“捷河”渡口边有一大片沙地,沙质疏松,极易开挖,且每逢赶集的日子,过往的人又多,是挖设“闪脚坑”的好地点。
如果周末又恰逢赶集合,这片沙地必须是要去的,爸妈要去赶集,且算是送送他们吧,也想早点等着他们回来,等着吃些糖果或者烧饼,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挖上几个“闪脚坑”,看看别人出丑,自个儿高兴高兴。
赶集的人都早早的渡河而去,往往要到十一点多钟才陆续从集市返回,这其中的空当便是我们挖设“闪脚坑”的时间。
在渡口边沙地的小路上选择几处疏松的地方,用锄头或者铁钬挖开或方或圆的小坑,深浅也没定式,然后在土坑上沿处用几根树支搭架,上面铺上废旧的报纸或者是大片的树叶,最后在上面小心翼翼的覆盖上沙土,抹平,就大功告成了。接下来就是躲在不远处的田埂处,静静的等待了,就像猎人等待着猎物出现,有点小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终于,河对岸陆续有人到渡口了,心里头也就更紧张些了。必须要看看渡河的人是否是爸妈或者熟人,以便提前好提个醒,不能伤了自家人。河面不宽,大致可以辨别出河对岸的人来。如果是爸妈或者熟人赶集回来了,定会早早的在船码头迎着他们的,一则是看看都买了些什么好吃的回来,二则是拉着他们绕开“闪脚坑”。
印象最深的有几幕,现在一想起来,都还忍不住要笑起来,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会暂时随着这笑声烟消云散。
一次,在紧张的等待中,渡船靠岸了,在人们的礼让下,两个干部模样的老人走在最前面,好像邻村的,才从城里退休回来不久。他们一人提了一个瓦罐,边走边兴高采烈的摆着龙门阵,一步,两步,离“闪脚坑”越来越近,我们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了。
终于,伴着一声“哎约”,右边的老人先着了道,一脚踏进了坑里,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手上的瓦罐一下子脱落出来,砸在地上,遇巧,刚好碰在一块石头上,“咣当”一声,瓦罐应声破裂,里面的菜籽油一下子便流了出来,香味四溢……见此,旁边同行的老头正要弯腰去扶他,可是却见这位跌倒的老头突然自个儿快速的一翻身便爬了起来,直奔瓦罐,捧起剩下的菜籽油,端在手里,像抱着宝贝一样,那身手,那敏捷,一气呵成,年轻人也未必能及。顾不得拍打衣服上沾上的尘土,这位老人环视四周,也顾不得退休干部的身份,大声的叫骂起来,那份气急败坏,像充了血的大公鸡。一阵叫骂后,在旁边老人和后面行人的劝说下,才勉强停止叫骂,但那个气愤样,脸红脖子粗,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同行老人看他消了消气,这才打起趣,开起他的玩笑来,笑着说他,“这菜油都流了一半,你怎么回去向儿媳妇交待呢?”并故意将手中的完好的瓦罐在他眼前晃晃,那个得意劲儿真是没法形容,落井下石最多也就是这样吧,同行的路人也一同起哄,老人只是咬咬牙,闷闷不作答,自个儿往前走着。
“哎呀”,没走几步,又是一声惊叫,这次跌倒的是同行的另一位老人,他踩中了我们挖设的连环坑,可能是走得慢,加之行人较多,这位老人跌倒在一位行人的身上,并没有完全倒在地上,手里的瓦罐也没有脱落,被他本能的紧紧抱在怀里。捧着半个瓦罐黑青着脸的老人回头一看,跌倒的是同行老人,竟然也露出几丝幸灾乐祸的笑意,眼睛却闪着金光般盯着老人怀里的瓦罐,见其完好无损,竟有几分失落和遗憾。倒是同行的老人较为大度,在行人的搀扶下站稳后,非但没有叫骂,掂掂瓦罐仔细查看后,却哈哈大笑起来,对着走在前面的老人说,“哎呀!我也想将这瓦罐摔烂,可它就是不烂,怎么弄嘛?”言语中有几分自我解嘲,更多的则是几分揶揄之意。
一听这话,走在前面的老人又气急起来,又是一阵叫骂,声音都吼嘶哑了,还不肯罢休。行人又是一番好生劝说,这才喋喋不休的慢慢往前走,下意识的换了个姿势,愈加抱紧了仅剩下的半瓦罐菜油,这下子他的眼睛总是紧紧盯着路面,小心翼翼的惦着脚走,生怕再遇到“闪脚坑”,把他仅剩的半罐菜油都闪掉。
后来,听说摔坏了瓦罐的老人没活多久,早早的就得病去世了,倒是那位大度的老人怡然自得,最终长寿。
也有自摆乌龙的时候。那时候人小,家里的三亲四戚并不全认得。有一次,大概是端午节前后吧,反正赶集回来的大多都买着麻花回来。好像也是一个周末,做完作业后也来到河边玩耍,就挖了一个小小的“闪脚坑”,便等着有人着招。船靠岸,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等不及船靠好,便率先跳下岸,有些面生,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一手拎着一串麻花,风风火火的急步走来,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一根齐腰的独辫子在身后摆来摆去,十分惹眼。
“一、二、三”我们心里默数着,果然,当数到“五”的时候,这个妇女应声扑倒在地,一只脚陷在坑里,拎的麻花虽没离手,但也是碎烂的多,完好的少。她爬起来,边捡拾碎烂的麻花,边破口大骂,声音清脆且洪亮,如果稍加培训,足以成为一名歌唱演员的。所有的我们听过的,没有听过的骂人的言语都从她嘴里蹦了出来,几乎没有一句重复的,真有些讶异,骂人也需要水平的。看这架势,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善类,一定是长期骂人才会如今这般本事,一定是个刻薄刁钻的人。
行人陆续赶到,有人也好心劝说,帮忙拾缀散落的麻花,可这个妇人却一点儿都不领情,劈头盖脸将劝说者也一通恶骂,连珠炮式的,唾沫四溅,让别人无法还口,只得悻悻然不可思议的摇摇头离开。
捡拾完麻花,这妇人并未立即离开,而是整理了一番衣服后,又亮开噪子一阵好骂后,才慢慢离去。
待她离开后,我们一哄而上,想看看有没有遗落的碎麻花,也可捡来吃吃嘛。可这个妇人太过仔细,找了半天,一点颗粒都不曾找到,这才觉得这个妇人虽然强势,可做事却是十分的仔细,看来,除了可恶,也是操持家务和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玩累了,中午回家时却大吃一惊,那个拎麻花的妇人正端坐在堂屋里,碎烂的麻花就摆在桌子上。糟了,莫非她知道了是我们挖的“闪脚坑”,追到家里来算账了。怎么办呢?听天由命吧,只得忐忑不安的硬着头皮往家里闯。
“回来了,准备吃饭了,这是表婶娘,过来见见。”妈妈见到我回来了,指着那妇人便招呼着。这下子,心里的石头才总算落地了,我慢慢走近好妇人,细声细气的打了个招呼。“好娃儿,越长越孬了!”(农村人都爱说点反话)她顺手从桌上拿起几股碎烂的麻花递给我,“快吃麻花,表婶娘才从街上买的,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挖个坑坑,把这麻花都弄碎了。”我战战兢兢地接过麻花,心里那个悔哟。
这个表婶娘的确是个能干人,做事干活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农活做起来可以抵上一两个全劳力,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她一个人干,只是那张嘴较为伶利,典型的刀子嘴。可能是劳累过度吧,这个表婶娘也去世很多年了,不过,我永远都记得她买给我的麻花。
为了不让别人怀疑“闪脚坑”是我们挖的,有时也要耍点小聪明,用点“苦肉计”,在人多的时候,故意陷进自己挖设的“闪脚坑”,然后也是一阵装模作样的叫骂,再拍拍尘土离去。
纯属童年的小小恶作剧,并没有害人之心。也从心底里向那些陷进“闪脚坑”的人说过对不起。
积善成德,方能立身立业且天必佑之。
一切都那么美好!都在回忆里慢慢浮现。依旧要带着那份年少轻狂去笑面生活中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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