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徐文静离婚,导火索是她偷看我手机。
周末早上,公司打来电话,让我赶紧回去加班。我睡得迷迷糊糊,简单洗漱后,套上衣服就走。开车过了两条街,才想起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忘了拿。
我赶紧原路返家,推开卧室门,一眼看到徐文静,一手搂着熟睡的儿子,另一手正在快速滑动我的手机屏幕。彼时她头发灰黄,睡眼惺忪。
我大步走过去抢回手机,问道:“你干什么呢?”
徐文静没反应过来,因此手机屏幕呈现的还是她刚刚看过的界面。
我本来就不爽,当我看清徐文静在查我和客户的聊天记录时,更是大为光火。
“你查我微信干什么?”
徐文静语气发虚:“刚刚弹出一条消息,我就随手点开看一下。”
我不耐烦道:“你看了能怎样?是能帮我解决客户的技术难题,还是能帮我做完报告上报给领导?”
徐文静小声说:“我就是随手看一下而已,你至于吗?”
我顶烦徐文静这样胡搅蛮缠,便当着她的面更换手机密码:“你不就是看到和我说话那人头像挺妖娆,才特意点开看的吗?我朋友圈里这种美女多了,你要不要都检查检查?”
床上的儿子翻了个身,吧唧吧唧嘴继续睡,徐文静蹑手蹑脚下了床,示意我去客厅。关好卧室房门后,她红着眼圈问我:“你至于吗?我就看一次你手机怎么了?”
我忍不住怼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前也偷看吗?你还在你手机上下载了软件,能随时查我的行踪?你要是实在太闲,就出去找个厂上班吧。”
徐文静叉着腰,声音陡然升高:“你以为我不想出去上班?孩子上学谁送?放学谁接?他鸡蛋和小麦过敏,午饭谁给他做好了送到学校?家长会谁开?作业谁辅导?隔三差五的校园活动谁去参加?你别说话就像放屁一样不经大脑,你以为孩子是自己长大的吗?脏衣服是自己干净的吗?饭菜是自己熟的吗?”
徐文静疯狂输出,声音都劈了叉。
说完这些,她又控诉道:“周磊,你从升职后就变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公司的家属日你都不带我参加了,是觉得我现在拿不出手是吗?你什么意思啊?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2
我在徐文静的质问和数落中陷入回忆。
当年,徐文静是我一个客户公司里的员工,因为业务往来我们经常打交道,一来二去就熟了。那时候我是个正经帅小伙儿,很多姑娘喜欢我,但她们一听说我是外地的,而且家里条件不好,就没了下文。
我那时只有一套贷款的60平米老破小,一辆几万块的小破车,父母均无社保,将来都得靠我供养。被姑娘嫌弃,也很正常。
就在其他姑娘因为我的条件打退堂鼓的时候,徐文静对我明显表示出好感。老实说,我没看上徐文静,她个矮、微胖,大大咧咧。但我也清楚,我当时的择偶对象无非两种:喜欢的,但比我条件还要差的外地姑娘;没那么喜欢的,但能减轻负担的本地姑娘。
两相权衡,我选择后者。徐文静不嫌我房子车子破,不要彩礼还能倒贴嫁妆,她爸妈虽然也不是有钱人,但都有社保,不至于成为拖累,而且都是本地人,将来能帮我带孩子。更重要的是,徐文静愿意捧着我,我在外面当孙子,回家能被人放在心尖上,这种情绪价值哪个男人不想要?
我们慢慢陷入热恋,大约五个月后徐文静不慎有孕,事已至此,两家人只能欢欢喜喜地筹备婚礼。
婚后不久,徐文静在上班途中不慎摔倒,差点流产,她吓得当即辞掉工作。我虽然觉得不至于,但看着岳父岳母天天往家里跑,我也不好说什么。
预想中的生活在儿子落地后出现了转折。
儿子出生两个月后,徐文静的爸爸确诊结肠癌中期。手术做得很成功,老人只要好好保养,能够有质量地生存。徐文静那段日子总是把“虚惊一场”挂在嘴边,我表面上陪着她一起高兴,其实心里很郁闷。
岳父身体不好,岳母就得伺候他,这样一来,两个老人根本不可能过来帮我们带孩子,这就意味着徐文静只能做全职主妇,无法重返职场,以后家里的经济重担都落在我的肩上。
再者,一个癌症患者想要“有质量地”生存,钱是少不了的。岳父岳母只是普通的城市退休老人,他们以后肯定会把钱花在治病和保养上,那么贴给我们小家的钱,势必会少得多,甚至没有。
——算来算去,那我当初娶徐文静是为了什么呢?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挑个啥也指望不上但自己喜欢的老婆呢。
但现实已经定局,儿子都那么大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三年过后,徐文静沦为一个大嗓门儿的泼妇。我升职加薪,有望成为公司副总。
与此同时,徐文静加强对我的监管。出门必问行程,回家必汇报工作,我睡着就偷看我手机,我回家晚一会儿就是不爱她不爱这个家了。我眼看着我们渐行渐远,那由合适而凑在一起的日子终于变得苍白而索然无味。
3
此时此刻,面对徐文静的那句“还能不能过了”,我在心里笑了一笑。
对有些女人,你如果想离婚,压根就不用找借口,因为她们随时会把离婚和分手挂在嘴巴上。你只要顺水推舟就行了。
于是我顺水推舟地接道:“你不想过就算了。”
徐文静瞪圆了眼睛:“你什么意思?你想跟我离婚?”
我不耐烦地说:“这不是你说的吗?你想离婚,我没意见。”
徐文静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她是一个要面子的女人,被我这么一激,她冲动地吼道:“离就离,谁怕谁?”
我看着她摔门进了卧室,长长地吐了口气。
次日,徐文静带着孩子搬回娘家。
我一直沉着气,等徐文静主动联系我。约莫过了一周,冷静下来的徐文静终于找回智商,带着一个律师和我见面。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们居住的那套房子是我婚前买的,能分给徐文静的,无非房产增值的一半,以及婚后还贷的一半,算一算没有多少钱;我这几年的明面收入都用于家庭支出,所剩无几,私下的一些收入徐文静根本不知道;至于儿子,我照顾不好,也没有时间照顾,当然徐文静也不会给我,我愿意每月付抚养费,最多两三千,无论如何他还是我儿子,坦白说我不亏。
我想得很清楚,但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以上几项,徐文静竟然向我索要家务经济补偿。
我问她:“谁家媳妇不干家务?我上班赚钱养家,你做家务不是应该的吗?你怎么好意思啊徐文静?”
徐文静显然受过高人点拨,没有再像从前那样不过脑子地愤怒输出,而是慢慢算账:“自从结婚后,我就一直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但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吃白食的。周磊,我今天就给你算一算。在咱们这个城市里,一个育儿嫂每月至少5000块钱,一个打扫卫生又做饭的保姆每月最少4000块钱,我同时做了这两项工作,可你没给我发工资,也没给我交五险一金。孩子是我的,我不算钱,今天折中下,咱们结婚6年,你每月补偿我5000吧,6年一共是36万。”
我被徐文静的言论惊得目瞪口呆,只好出去打电话咨询律师朋友。
再回来后,我告诉徐文静:“走法律途径吧,判多少,我给多少。”
离婚诉讼拖了很长时间。我们彻底办完手续,已是半年后。除了婚内财产的正常分割、每月支付孩子抚养费2000,我另需支付徐文静家务经济补偿4万元,比她要求的36万差很多。
我们在门口分别,徐文静苦笑:“看看吧,我当牛做马的6年啊,就值4万。”
我任由她发疯,径自离去。心想,财产已经平分,就算我该给你5000,但你作为家庭成员,你必须拿出来你5000的一半供给家用,你还剩多少?
4
解脱之后,我感觉生活焕然一新。为了迎接新生,我将那套小房子挂到中介,打算卖掉后,去稍微偏一点的地段换大平层。
与此同时,我走上了相亲之路。
这些年我一直注意健身,外表依然英俊,在加上事业有成。虽然经历过一场婚姻还有个儿子,但奇怪的是,我在相亲市场上竟然还得选择。
一开始,我决定找个年轻漂亮的。我见过几个,慢慢就觉得吃不消,小姑娘们太能花钱了,要去网红餐厅约会,过节日要发大红包,还有一个暗示我给她买几万的名牌包,我吓得捂紧了钱袋子,将“娶个年轻漂亮的老婆”的梦想彻底封存。
我决定退一步,去相亲那些大龄未婚的女人。然而相处过几个之后,我觉得也不合适。这些女人太精明、太会算计。她们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但不肯面对年纪大的现实,一开口就问彩礼,问父母养老,问我能不能跟我儿子彻底断绝关系,问我的钱够不够一家人生活。我心想这些人剩下来果然是有理由的。她们不适合结婚,适合去跟人当祖宗。然则如果一定要找祖宗,我为啥不找那些年轻漂亮的?
思虑再三,我又退了一步,我觉得自己还是找和我一样离异的女人最好。我见过几个,能聊得来的两个都有孩子,我一想到自己以后放着亲生儿子不照顾,反而要给别人养孩子,真是不甘心啊,这样还不如不找。
如此折腾了一年,我依然单身,总结原因:那些相亲对象,通通不划算。
转眼间,到了儿子的生日。
那天,我带着儿子喜欢的乐高,登上徐文静的家门。儿子姥姥姥爷都在,气氛有些尴尬。但为了孩子,没人多说什么。
徐文静和老太太在厨房里准备饭菜,我被儿子缠着搭乐高。儿子姥爷看着看着,说道:“你有空的时候,应该多来看看孩子。”
我搂着儿子,看着那张与自己相像的小脸,心生愧疚,虚虚地说道:“对,这一年实在是太忙了。”
儿子姥爷说:“大人的是非不要算在小孩子身上。你来看他,我们都不会说什么。”
我低头道:“是我不对。”
说话间,饭菜的香气飘出来,徐文静探着脖子喊道:“开饭了!儿子,去给蛋糕插蜡烛。”
儿子小声问道:“那我能把第一块蛋糕给爸爸吗?”
我被这句童言重击,呆愣原地,深深地体会到血缘的伟大与神奇。这么多天没见,儿子还是对我亲近。当然,我也承认,儿子与我亲近,和徐文静从不在儿子面前说我坏话有关。这一点,我很感激她。
徐文静面无表情地说:“行啊。”
我从一进门就发现,徐文静的变化蛮大的。瘦了,安静了,也能好好说话了。离婚以后,她在儿子小学附近的一家小公司找了份销售的工作,时间比较弹性,加上离婚分到的钱以及抚养费,反正日子就这么将就着过下来了。
大家围坐在桌旁,为儿子唱响生日歌的时候,我有些心神恍惚。
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和徐文静没有离婚,还是一家人。
顺着这种感觉,我的注意力再次落到徐文静的身上,看她悉心地照顾儿子,看她变得比从前通情达理,看她比从前好看的相貌,感受着她比从前稳定的情绪,我动了复婚的念头。
——找年轻漂亮小姑娘要花很多钱,找大龄未婚女人要被算计得毛都不剩,找离异带娃女要替别人养孩子,算来算去,还不如和徐文静重修旧好。毕竟,我们还有共同的孩子,反正都是过日子,到最后都是鸡毛蒜皮,又能有多大的差别?
5
饭后,徐文静去洗碗,我趁机钻进厨房,摔碎一个羹匙后,被徐文静赶出去。
我没动,站在她身后,问道:“你没再找人吧?”
徐文静说:“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只希望儿子好好的,别无所求。”
我细品这话,在厚实的坚冰中发现了一条缝,开始撬动:“是啊,到了咱们这个年纪,经过一些事,才发现孩子是最重要的。现在想想,我以前太不成熟了。”
徐文静回头看了我一眼,转过头继续刷碗。
我:“那个……以后有家长会,你告诉我,我去开。有什么亲子活动,你也通知我一声。”
徐文静闷头刷碗,过了很久,她叹了口气,问我:“周磊,你爱我吗?或者你爱过我吗?”
爱?
我不愿意跟徐文静讨论这样的问题。爱是无条件的,是见了你就想罄其所有,是不见你便心心念念。这世上有吗?我爱我儿子,因为他和我血缘相连。我爱我父母,因为他们抚养我长大。这不是爱,徐文静,你不懂。我爱你,也一样有条件,我从前不爱你,是觉得你不够美;我现在爱你,是觉得没找到比你更合适的。这够不够?
于是我肯定地说:“爱啊。”
徐文静于是笑了。我的春天又一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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