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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慕雪九岁的时候，和哥哥锦程一起寄住在乡下的姑妈家。

因为没有承担起做哥哥的责任，任由慕雪被人欺负，锦程被姑妈狠狠教训了一番。

可他觉得委屈，玩起了离家出走。

锦程离开家的十分钟后，瓢泼大雨来临。

姑妈冷静下来有些心慌，赶紧找人帮忙一起寻找锦程。

慕雪在家等了一会儿，心里难熬，最后撑了伞冲进雨幕。

这是她回乡后经历的第一次大雨。

乡下的泥巴路令人难堪，一层层叠加在鞋底的泥巴让她无法前进，正当她身处困境时，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

少年没有雨具，有些狼狈，却语气温柔，“你要去哪？”

慕雪忽然鼻头一酸。

“找哥哥。”她道。

慕雪老老实实的帮少年打伞，可风太大，她根本掌控不住手中的伞。

忽然，少年腾出一只手，“把伞给我。”

慕雪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伞已经被他夺去。

风雨很大，地面很滑，少年不仅要背着慕雪，还要打伞替她遮挡风雨。

这很难，可他却做的很好。

慕雪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安全感了。

少年带着她跑了几个同学家，最终在一个较远的同学家找到了他。

“你怎么跟她在一起？”锦程看到慕雪时，脸就垮了下来。

回家的时候，依旧是少年背着慕雪。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妹的？”锦程问。

少年笑道：“她告诉我的。不过你俩长得也挺像的。”

“我看你俩才像亲兄妹，要不然你给她当哥哥吧？”锦程提议。

李赛笑得高兴，“行啊，只要你妹同意，我没意见。”

他说着扭头去看慕雪。

慕雪愣了一下，别过头去。

少年有些失落，“她好像不愿意呢……”

锦程嘁了一声，吐槽道：“你还不了解她，她这小孩，口是心非，喜欢和想要从来都不说……”

慕雪没有在意他们后面的话，而是紧紧搂着少年的脖子，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李赛。

李赛，有一张不令人讨厌的脸。

2

从这天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欺负慕雪了。

因为，李赛总在她身边。

和锦程相比，慕雪当然更喜欢李赛。天天跟在他身后，话虽不多，但距离越来越近。

慕雪从小在城市长大，许多东西都没见过。

李赛带着她坐船，捕鱼，捉蝉，烤肉串……

两人关系亲密，大人见了总要说一句“你俩才是一家人吧”。

因为李赛，慕雪心中被抛弃的感觉逐渐消失，她也不再怨恨，开始享受这里的生活。

暑假很快过去，姑妈给锦程换了一辆新的自行车。

锦程还没来得及高兴，姑妈已经开始在他后座缝上软垫。

锦程看着带花边的坐垫嘴角抽搐，“你不会是要我带她上学吧？”

姑妈手里针线忙活不停，“不然呢？还得我再另外送啊？”

锦程不得不从。

其实慕雪也不愿坐锦程的车，因为他这人毛躁，速度快不说，拐弯，路况不好时也根本不减速，就好像是故意的，颠得慕雪的屁股好像从两瓣变成了四瓣，然后是八瓣……

李赛提醒他很多次，“慕雪还在后面坐着呢！”

锦程每次都是：“啊？哦！我知道啊！”

嘴上应承的很好，但踏板却踩得飞起。每每激动的时候，甚至还要站起来……

“要不还是我带慕雪吧！”李赛提议。

锦程义正言辞的拒绝，“不行，这是我的责任。再者……”他又开始阴阳怪气，“我妹娇气，你的车没坐垫，回头再把她颠着。”

慕雪：……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忽然某天放学，慕雪还没看到锦程的人影，就被他从身后拽到了车上。

“抓紧！”锦程嘱咐她。

慕雪下意识抓住车子，心脏开始狂跳。因为锦程比以往骑车的速度还快，就好像是有人在追杀他一样。

慕雪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似乎真的有人在追他。

“抓紧！”锦程忽然站起来，高喊了一声。

慕雪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觉身体失控，她被甩了出去。

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躺在桥底下了。

幸好，这桥底没水。

3

慕雪被追锦程的女同学扶上来，女同学很气愤，“你哥可真是个王八蛋！你没受伤吧？”

底下是软泥，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李赛远远就发现了她们，快靠近时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慕雪，没事吧？”

虽然没伤到骨头，但手臂上和腿上的淤青吓人。

李赛赶紧让女同学去叫大人。

就这样，慕雪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锦程是到家了才发现慕雪丢了，他也很慌张，此刻站在角落里低着头，像是要被杀头的肉鸡。

女同学向姑妈告状，“我这头发是从小留的，他就给我剪成了这样……”

锦程还觉得自己委屈，“她这头发可真不赖我，是不知道谁啊把口香糖粘她头发上了。我也是好心，看她怎么都弄不掉，所以就帮她……剪掉……了……”

锦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姑妈心中的怒火已经顺着眼眶喷出来了。

“你跟我出来！”姑妈揪着锦程的耳朵出去了。

女同学站在原地抹眼泪，过了一会儿，也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慕雪和李赛。

“还难受吗？”李赛问的温柔。

慕雪摇头。

“我感觉你还有点难受。没关系，不舒服就说出来，这是在医院，哪不舒服都有医生能解决。”

慕雪讨厌医院。

因为父母在城市打工，住的地方条件很差，生病只能去那种医资平平的地方看病。

慕雪经常发烧，每每打肌肉针都痛得厉害。不知是不是护士手法不对，推针的时候疼不说，打完针后还会留下一个肉疙瘩。

所以，她格外讨厌这样的环境，让她感觉哪哪都疼。

“我想回家。”慕雪说。

仔细检查过了，她的确没有伤到骨头，只要吃点药慢慢修养一周左右就好了。

“行，我去找人。”

经过这件事之后，锦程比以前老实多了，认认真真的照顾慕雪的饮食起居。

每天放学后李赛也会过来看看，帮她补习功课。

“唉，老天爷真是没长眼。”锦程托腮看着两人，语气不好的说：“想要妹妹的没妹妹，不想要妹妹的……唉……”

李赛顺势用手中的橡皮砸他，“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等慕雪能上学时，姑妈决定亲自送她。可刚走到门口，碰到似乎等待已久的李赛。

“我送慕雪上学吧。”李赛拍了拍自行车后座，“我让我奶奶帮忙做的，特别软。”

粉色布料不仅有花边，而且还印有卡通图案，十分好看。

姑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挡不住李赛的热情，只好万分感谢地同意。

锦程得知这一结果后很开心，立马就扯掉自己车座上的坐垫，拍拍手喜悦道：“终于不用再带着这种女孩的东西了！”

李赛骑车很稳，慕雪觉得就算没有坐垫，她也不会感到难受。

和做锦程的车不一样，慕雪会紧紧攥住李赛的衣角。

悄悄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4

慕雪虽然性格内向，但因为学习成绩好，颇受老师喜爱，所以同学们也没有为难过她这个插班生。

再加上人人都知道她在高年级有哥哥，所以也不敢惹她。

很快，就到了新年。

父母说没法回乡一起过年，慕雪攥着电话好半天没说话。

乡下过年比城市热闹一些，各种习俗让慕雪在感到新奇的同时也感到疲倦。

她很讨厌炮声，也很害怕这东西会伤害到自己。

姑妈随大家去庙里上香，嘱咐锦程在家看着妹妹。

可他怎么会照做呢？

平时就调皮，过年时大人们会宽容一些，所以他更肆无忌惮。

慕雪一个人在家，听着无休止的鞭炮声只觉得害怕，只能塞着耳朵躲在被窝里。

后面李赛来找她，问她想不想去庙里。

“庙里更好玩一些。”李赛说：“可以跟菩萨许愿。”

慕雪摇摇头，“我不信那个。”

李赛愣了一下，随后笑出声来，“小孩子怎么能不信这个？走吧，我带你去。”

慕雪只是嘴硬。

姑妈一开始也想带她去，但她害怕却不敢说，只能说自己不想去。

此刻李赛提出来，她觉得庙里就算是有炮弹她也不害怕。

庙门口排满了等着上香的大人，李赛牵着慕雪没有加入队伍，而是带着她去了旁边的小吃摊。

米花糖，甘蔗，奶茶，糖葫芦……

只要是有的，李赛都买了一份。

两人就这么吃着等着，过了好久才进了庙里。

李赛塞给她几枚硬币，“这是孝敬。”

慕雪不太懂，只是学着前面大人的模样，把钱扔进箱子里，然后下跪磕头。

就这么一圈下来，等她离开时，已经晕头转向了。

李赛半搂着她，替她抵挡院中汹涌的香火火苗。等他们走出庙门时才发现，李赛的棉衣上被烫了不少窟窿。

“都跟菩萨说什么了？”李赛问。

慕雪如实道：“我想成为花木兰。”

李赛有些惊讶，“为什么？”

慕雪低头不语。

李赛没有追问，抬头望着天道：“那我倒是想当孙悟空。”他说着比划着，“齐天大圣孙悟空，天下第一。”

他脸上的笑容，是属于十几岁少年特有的阳光。

新年，家家户户都忙着走亲戚。

好几天没见到李赛，慕雪觉得有些不习惯。

锦程难得好心一次，招呼她一起做游戏。

“行了行了，鬼来了！”锦程忽然朝她胸口拍了一下，然后冲着孩子们喊：“谁被鬼碰到，谁就成为下一个鬼抓人，懂吗？好了，现在开始，鬼来了！”

随着锦程跑来，孩子们也四下逃开，本来还有些懵的慕雪下意识就开始抓人。

她跑的慢，根本抓不到人，还老是被挑衅。

又累又气，慕雪只觉头皮发麻，不得不停下来调整。

孩子们见状纷纷围过来，竭尽所能的挑衅她，让她又气又恼。

就在这时候，有人在她身后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慕雪扭头，正好跟俯身准备说话的李赛视线相对。

“好了，鬼要换人了。”他冲慕雪笑，眼神温柔至极。

他说完就站直了身体，努力冲着孩子们大喊：“鬼来了，我看谁会被鬼抓到！”

孩子们四下逃开，一瞬间，慕雪身旁没了人。

但好像，李赛的气息还残留在她身旁，温暖的如天上的太阳。

5

李赛的确是拿慕雪当亲妹妹看待的，慕雪很开心，也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可是很快，变故发生了。

锦程痴迷用弹弓打鸟。某天他打鸟时，弹出去的石子没有打到鸟，却在落下的时候砸到了围观小孩的眼睛。

母亲从城里赶回来，和受伤男孩家庭商量和解，双方争执许久。

尽管医生诊断受伤者并无大碍，可家属死揪着不放，更是提出过分的天价赔偿。

母亲气不过，只按照律师建议的数目赔偿后，就带着锦程和慕雪一走了之。

匆匆忙忙的，兄妹俩没来得及跟任何人道别。

慕雪比以前更安静了。

父母忙着养活这个家，锦程忙着逃学，没人在乎她的内心变化。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就在慕雪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李赛的时候，却又在高中校园看到他。

明明过了这么多年，明明看见的只是一个背影，可她还是坚定的追上去喊出了他的名字。

那人转过来，分明就是李赛，可他却一脸茫然的问慕雪：“你叫我啊？”

慕雪脸上的惊喜僵住了，她在以为是他的那一瞬间时，内心积攒了这么多年的话都堆在了嘴边，此刻全都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统统都调回了肚子里。

慕雪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希望看到他未曾注意到的伪装，可她却没有找到。

或许……真的只是长得像而已。

母亲问她高中好不好，她拉着一张脸说非常好。

母亲蹙眉，担忧的问她怎么了，可她总是不说话。

坐在一旁狂炫冰激凌的锦程一脸不解，“哎？你没见到李赛吗？他跟我说他见到你了啊！”

慕雪一听瞬间睁大了眼睛，迅速坐到锦程身旁问他：“李赛跟我们一个学校？”

“是啊，他不高二嘛！好像高一就转过来了吧！当初迎新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了。”

“什么？那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锦程被她吓得缩在沙发角落里狂咬勺子，可怜巴巴的回答：“你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啊！”

“你啊！”慕雪举起了手刀，最后揪住了他的耳朵，命令道：“带我去找他！”

这些年来，因为慕雪的自我保护意识崛起，所以锦程的家庭地位急剧下降。

等他乖巧的带着慕雪来到李赛家门口时，他的耳朵才重新获得了自由。

站在门口，慕雪十分紧张，不停地整理刘海。

她还没准备好时，身后的锦程忽然扯着嗓子喊：“李赛快出来！李赛李赛！”

慕雪吓了一跳，扭头瞪他。而没过多久，面前的门打开了。

6

李赛看见慕雪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好久不见啊，慕雪。”

听他这样说，慕雪鼻头一酸，瞬间蓄满了眼泪。

“李赛。”她轻声喊他名字。

他温柔的回应，“嗯，是我。”

慕雪更委屈了，低头擦眼泪抱怨道：“你之前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啊……”

李赛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也有些生气的说：“那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慕雪委屈，说不出话来。

李赛有点慌，正无措的时候，锦程拨开两人闯进房间，夹着屁股喊：“完蛋了，冰激凌吃太多……窜稀了要……”

慕雪和李赛齐齐望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锦程还是那个少年……

李赛一个人租住在学校旁，难怪锦程有时候晚上在外留宿。

慕雪还是恼锦程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关于李赛的消息，李赛却说：“现在不是正好，我们又在同一所学校了。”

“是啊是啊。”锦程附和。

锦程坐过三级，李赛也坐过一级，所以三个人才能以这种年龄差共在一所学校。

和李赛重逢，让慕雪感到生活重新有了阳光。

她有时间就会去找李赛，大多时候都是一起吃饭，然后做作业。

李赛还和以前一样，细心体贴，将所有好东西都奉给慕雪。

锦程偶尔参与，见二人亲密无间，总是不自觉酸溜溜的说：“李赛对你这么好，你怎么不喊他哥啊？”

慕雪当然是因为觉得别扭，李赛也说：“叫名字就挺好。”

他说这话时不似平时那般坦然，而是低头拨弄自己额前的头发，隐隐可见羞红的两颊。

慕雪有时候做题累了，就会和锦程一样，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儿。

只不过每一次，目光都会情不自禁的落在斜对面的李赛身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跟她小时候看李赛的心情很不一样。

每次目光落在他身上时，身体就会出现他曾经触碰过她的温度，鼻间会浮现他靠近时身上的气息……

就好像心里住进了一只小猫，总是在不经意间轻轻拨弄着。

忽然，李赛发现了她的视线。

“怎么了？”

慕雪心虚，赶忙别过了头。“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慕雪感觉到李赛也趴在了桌子上。

他说：“你现在还想当花木兰吗？”

慕雪愣了一下，想起小时候和他说过的话，点点头道：“想。”

木兰能代父从军，解决家中困境，她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家中的顶梁柱，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想当英雄太累了。”李赛说：“经历那么多苦难，真的有用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苦涩，慕雪扭头，却发现他竟然一直是对着自己后脑勺说话的。在她转过来的这一瞬间，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了。

慕雪在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吓得迅速站起来。她动作太大，踩到了旁边正在做梦的锦程。

锦程一动，把慌乱的慕雪绊倒。

锦程见状，瞬间清醒了，赶忙扶她起来，嗓音沙哑的问：“咋回事？地震了？”

慕雪没说话，也没敢再看李赛一眼，慌慌张张的拉着锦程离开。

“哎，我书包！”锦程被迫下线。

等出了李赛家门，慕雪才敢呼吸，张大了嘴巴，疯狂吸气，模样有些吓人。

锦程害怕的问，“咋地了，我的妹妹？”

慕雪不停用手扇风，情绪复杂道：“我好像生病了。”

锦程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对，你好像发烧了。”

7

自这天之后，慕雪下意识躲着李赛。

少女情愫在一夜之间炸开，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李赛没有及时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努力的做着补偿。

他越是这样，慕雪的心越是慌乱。

可后来，慌乱的人变成了两个。

李赛第一次态度强硬的拉住她，质问她为什么要躲着自己。

慕雪不敢说心中所想，情绪失控下竟说了反话。

她说她讨厌他。

李赛听后愣住了，像是被点了穴一样，许久没有动作。

慕雪懊悔，但青春期的自尊心让她做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落荒而逃。

李赛不再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偶尔碰到，也会第一时间离开，连眼神也不会和她相交。

二人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锦程是在一个月后才发现的，神秘兮兮的跟慕雪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李赛的魂被一女鬼勾走了。”

慕雪狠狠白他一眼。

慕雪知道自从那天之后，李赛整个人都显得很阴郁，好像有一片乌云始终盘旋在他的头顶。

这是她的错，可她不知道该如何纠正。

新年来临的时候，锦程不顾母亲教诲，翻窗跑出去玩。因为害怕挨骂，所以拉上了慕雪。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慕雪还是跟在了他身后，只不过走到人多的地方时，他们就走散了。

慕雪有些烦躁的喊了几声锦程，没得到回应后就准备回家，却不想转身时和别人相撞。

那人颇为绅士的及时护住了她，并且喊了她的名字。

李赛的鼻子被冻得有些红，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看。

慕雪有些慌神，毕竟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了。

她迟迟没有回应，李赛的眼神黯淡下去，他松开手准备离开时，慕雪却又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小跑起来。

慕雪带他来到附近的小吃街，将所有小吃都买了一份，全都交到他手里。

李赛手忙脚乱，十分不解她什么意思。

慕雪的脸很红，微微低着头，正准备解释的时候，锦程忽然冒出来，激动的说：“哎呀，你们俩都在这啊，看哥哥买的好东西！”

锦程买了很多孔明灯，并且还自行添加了猫耳。在他的号召下，慕雪和李赛都放了一个。

慕雪不知道该写什么，就写了平安顺遂。

李赛神秘兮兮的，锦程一直嚷嚷要看，闹得他有些生气。

“瞧瞧这造型，哥哥我绝对是个天才啊！”

锦程对于自己的改造十分得意，慕雪看不上，所以放飞的是基础灯型，可李赛放飞的是有猫耳的，刚升起一人高就掉了下来。

李赛有些难过，慕雪看到他在灯上写：希望慕雪不要讨厌我。

慕雪顿时觉得有些心痛，悄悄拉住他的衣角，轻声道：“我给你买了那么多好吃的，你还不明白吗？”

李赛有些迷茫的看着她。

慕雪说不出关键的两个字，只好道：“李赛，我不讨厌你。”

她说完，天空适时绽放烟花，照亮了夜空。

李赛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又露出了慕雪最为熟悉的笑容。

8

可就在两人的感情还没有完全明晰时，老师忽然提出要她请家长。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高年级男生谈恋爱的事情。”

这件事闹得很大，让李赛连过年也见不到面的母亲都出现了。

双方母亲为这事在学校门口大打出手，场面很难堪。

因此，母亲给慕雪办了转学，而李赛，则好像跟着家人去了国外。

这下，他们又失联了，而且又没有告别。

锦程在高考前一百天忽然开了窍，疯狂学习，吓得母亲以为他是中了邪。

可锦程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却对慕雪说：“哥明白了，哥去帮你把李赛找回来。”

慕雪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紧紧盯着锦程。

“那个……是我举报的你俩……”锦程挠头，“我不是害怕你俩考不上大学嘛……”他晃了晃录取通知书，“学生嘛，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慕雪并不怨恨锦程，因为事情发展成这样，明显出乎所有人意料。

况且，如果她的感情没有及时遏止，说不定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反正，他们还年少，还有些无限的可能性。

等他们长大了，自然就能拥有主动权。

她是这样想的，却从未想过现实是不讲道理的。

直到锦程结婚的时候，慕雪还是没有一点关于李赛的消息。

慕雪第一次见嫂子的时候，就认出她是那时被锦程剪掉长发的女同学。

女同学见她也笑，一口一个缘分，满脸娇羞。

婚礼那天，锦程喝得很多，抱着话筒跟在场来宾哭诉自己如何毁了妹妹的幸福。

“妹啊，别怕，哥这辈子肯定能把李赛给你找到。”

说完，他狂吐不止。

慕雪：“……”

其实时间久了，慕雪也不确定自己对于李赛的执着是不是因为爱了。

为了不被身边人打搅，慕雪去了陌生城市工作。

这个城市夜生活很丰富，慕雪常在下班后流连于街道的烟火气。

那天，她在大排档吃烧烤，忽然一只狗跑到她身旁，眼巴巴的望着她，口水直流。

慕雪刚准备给它分点吃的，忽然听到有人喊：“别给它吃！它在减肥！”

慕雪吓得手一哆嗦，扭头看到一张慌乱却又熟悉的脸。

李赛比以前成熟不少，戴上了眼镜，少了清秀，多了稳重。

“慕雪？”李赛有些难以置信，摘掉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这才确定，激动伸手抱住了她，“竟然真的是你！”

这一年，慕雪二十八岁。

9

在李赛和慕雪叙旧的时候，他的狗汤姆吃掉了慕雪所有的食物。

作为惩罚，它被关进了笼子里。所以，慕雪坐在李赛家时，只觉得空荡。

李赛给慕雪递了一杯温水，他除了模样稍有变化外，性情似乎完全没变。

慕雪双手捧着水杯，那只青春期的小猫似乎又回来了。已经是成年人的她可以十分肯定的说，这就是喜欢，就是爱。

“你一个人住啊？”慕雪故作随意的问。

“对，我爸妈还在国外。”

“你没结婚？”慕雪问完就后悔了，她太着急了。

可这个人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不着急？

幸好李赛并没有觉得唐突，笑着说：“没等到对的人。”

慕雪开始抓重点字，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

“那你呢？”李赛有些紧张，“嫁人了吗？”

慕雪笑了笑，有些狡黠，“你猜？”

李赛听完，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她的脑袋，满是宠溺。

暧昧弥漫，待人沦陷。

李赛这些年其实过的并不好，也就是最近才有些起色，所以才敢回国。

他害怕，在自己狼狈的时候和慕雪重逢。

幸好，幸好。

两人同在一座城市，见面次数自然就多了。

本就心中还给对方留着位置，所以关系进度飞快。

只不过两人虽然确定了关系同居，但亲密行为仅局限为亲吻和拥抱。

两人有各自的房间，有时间会躺在一起聊天，但不会有更深层次的交流。

李赛说，不想伤害到她。

慕雪其实是明白的，她懂，所以她配合。

当年双方母亲闹得那样难堪，这么多年过去了气都没消，想要让她们认可他们的关系，恐怕很难。

但两人同居的事情还是被锦程发现了。

之前锦程帮母亲给慕雪寄东西，注意到了她的新地址，所以就趁着出差顺路过来看看，结果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你们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两人沉默。

锦程对李赛说：“你不会打算让我妹没名没分的跟你一辈子吧？”

李赛红着眼，情绪复杂，许久之后才道：“我会跟他们好好谈谈的。”

李赛为难，其实慕雪也为难。

她刚跟母亲提了李赛的名字，母亲便激动道：“你这辈子就算是不嫁人我都没有意见，反正你不能跟李赛那个小子！

他妈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虽说你是不嫁给他妈，但他妈既然是那个样子，她儿子又能好到哪去呢？你觉得你进了他家就真的能幸福吗？”

母亲一番话堵的慕雪一个字也说不出。

紧接着，李赛母亲给慕雪打电话，言辞凶狠，毫不留情。

“果然是你那个没教养的妈养出来的女儿，到现在了还惦记着我家儿子！知不知道因为你，他当年差点辍学，甚至和我们断绝亲属关系！

我不知道你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反正他这辈子就算是喜欢男人，我也不会让你踏进我们家一步的！”

慕雪想到了反对声，却没想到这声音竟会如此摧残人心。

她好像很难过，却竟然流不出眼泪。

10

慕雪迷迷糊糊看到了李赛，他一脸着急，安抚她道：“别怕，咱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原来是她发烧了。

医生让她先打一针肌肉针，慕雪还是害怕，下意识的攥住了李赛的手腕。

李赛拍拍她的手背，“没关系，我陪你。”

后来输液的时候，输液室只剩下了他们。

电视放了广告，李赛突然笑出声来。

慕雪不解，疑惑的看着她。

“我就是想起那次你发烧的事情了。”李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慕雪听他这样说，难堪的画面瞬间浮现，她不由得皱眉，“你怎么还记得啊？”

慕雪害怕打针。那时候在乡下第一次发烧时，她被送进了村镇的个人诊所里。

医生长得有点像电影里的黑帮，要给她打针的时候，慕雪害怕得挣扎，为了扎针顺利，大人们都来控制住她的身体。

可大人们越是控制，她越是害怕，双方拉锯间，慕雪喊出了救命。

她医生无奈，大人们觉得好笑，姑妈不断提醒：“给你打针就是救你命呢！”

慕雪哪里听得进去，不停的喊，招来了李赛。

李赛推开大人们，紧紧护住慕雪，质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慕雪还趴在椅子上，但双手紧紧拉着李赛的衣角。

就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医生趁机将针扎进了她的肉里。

“看见没小子，我们在救她的命呢！”医生酷酷的说。

……

李赛还在笑，慕雪有些恼，别过头不再看他。

李赛收了笑容，轻轻按了下她的脑袋，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希望以后，我能一直保护着你。”

他说的认真，慕雪忍不住扭头看他。

这些天，他憔悴了不少，胡茬扎人。

慕雪抬手摸着他的下巴，心情复杂。

他们家庭情况差不多，从小父母就忙于工作，疏于他们的内心世界。

在国外务工，说出来感觉很了不起，其实其中辛酸又岂是能和旁人说的清的。

所以李赛同慕雪一样，自幼时就想成为一个能撑起一片天的人。

可是，他们好像都没做到。

李赛辞了职，照顾慕雪到痊愈后便启程去找父母。

他决定，把话当面说清楚。

送他离开时，慕雪很难过，因为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赛紧紧拥抱着她，迟迟不愿放开。

“等我回来。”他最后这样说。

李赛离开后，慕雪也辞了职。

朋友去偏远地区做慈善，她决定一同前往。

家乡这些年变化巨大，已经再难找到儿时的感觉了。

可来的这处山村不一样。

虽然地理环境差距很大，可这里还有很多灰头土脸，一派天真的孩子。

他们围着慕雪好奇的打量，奶声奶气的喊她老师。

慕雪看着这一张张稚嫩的脸，通过他们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时候，有李赛。

他就好像永远不会结束的夏天，是永远不会分开的陪伴……

不知不觉中，她竟泪流满面。

孩子们担忧的问她，“老师，你怎么哭了？”

慕雪揉揉眼，“可能进沙子了吧。”

11

慕雪要和朋友在这里待一个月。

在第二十天的时候，李赛给她打了第一个电话。

慕雪有些无措，好半天才按下接通。

李赛没有说话，她也保持沉默。

就这么过了五分钟，李赛说：“慕雪，我要结婚了。”

慕雪心中有块石头落地，瞄准了心中那只小猫。

“我要结婚了。”李赛以为她没听见，又说了一遍，后面说话已经带了哭腔，“对不起……”

慕雪想说没关系，可刚张嘴，忽然被玩闹的孩子撞了一下，手机飞了出去，恰巧落进了不远处的水桶里。

慕雪呆呆的看着那个水桶，红彤彤的，可真喜庆。

孩子们吓得赶紧捞手机，慕雪却一个劲的说没关系……

慕雪在这里待了一年的时间。

期间锦程一直劝她，“你也知道，他妈那个脾气，这当妈的以死相逼，当儿子的能不顺从吗？”

慕雪强笑着，问：“你见过新娘吗？”

锦程沉默，许久才说：“我怎么可能见过啊？那家伙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估计现在都该有孩子了吧？”

慕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好奇他的另一半，话说出来也觉得自己丢人，所以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和男友异地一年，听说他要结婚我心碎，却不知新娘正是自己。

“有时间回来一趟吧，妈想你都快想疯了。”

慕雪应下了。

只不过她回家前，去了姑妈的老家。

姑妈一家也住进了城市，乡下的老房子墙面斑驳，铁门老旧，野草横生，像是故意提醒她时间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慕雪转了一圈，碰见那个像黑帮的医生。他还留在这里，紧紧盯着慕雪，却认不出她是谁了。

她也不过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而已。

回到家时，母亲小心翼翼的，让她看着觉得很愧疚。

她同母亲说起自己和李赛最向往的人。

“木兰和悟空，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故事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在一起的结局呢？”

母亲和锦程紧紧盯着她，锦程劝她：“妹啊，你想哭就哭吧，你嫂子不在，哥的肩膀暂时借给你。”

慕雪一脸嫌弃，“我才不要，你个不靠谱的人。”

锦程捂着心口，一脸受伤。

在家的日子倒是很轻松，天天就是吃饭逛街遛狗。

李赛的狗汤姆一直是锦程在照顾，这些日子它倒是顺了李赛当初的心愿瘦了不少，见到慕雪后食欲才好了起来。

慕雪想起成年后的重逢，她评价李赛和少年时期一样。

李赛很认真的说：“我怕变化太大，你会认不出来。”

汤姆是慕雪和李赛唯一的联系了，她有时候甚至会想：某一天李赛会回来找她要回汤姆。

但她又想到，如果那时候他是携妻带子的呢？

慕雪一闲下来就瞎想，都快分裂了。

就在锦程和母亲商量着要送她去看心理医生时，慕雪接到了李赛母亲的电话。

“小雪啊，最近过得还好吗？阿姨很想你啊！我回国了，咱们什么时候见个面啊？”

慕雪很奇怪，李赛母亲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吓得她立马同意见面。

李赛母亲已经没了当年的蛮横，一见到慕雪就紧紧拉着她的手，亲昵道：“雪啊，没结婚吧？还愿意嫁给我们李赛吗？”

12

据李赛母亲所说，李赛婚礼当天逃婚，失踪数日后才出现。

等家人好不容易安抚好女方后，李赛又失踪了，还没等找到他，女方说什么也不愿意嫁了。

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李赛有了男朋友。

“真的小雪。”李赛母亲很激动，“我知道赛赛就是为了气我，我装病威胁他结婚是我不对，他这一年吓唬我也是我的报应，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了，原谅我，跟他结婚吧，我保证会当一个明事理的好婆婆的，求你了……”

慕雪是一个星期后才见到了李赛。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时，她就感觉是梦一样。

“李赛。”她喊他。

李赛贴近她，将头埋进她的肩窝，声音低沉道：“我回来了。”

他说着抬手抱住她，“慕雪，我回来了。”

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慕雪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拽着他的衣服崩溃大哭起来。

“你怎么才回来啊？”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李赛，我很想你。”

“……”

锦程对于李赛吓唬母亲的招数竖起大拇指，“牛啊兄弟！”

李赛很不好意思，“我也是没办法了……”

说实话，他那时候很累，确实想随了母亲的意愿做个孝子，所以他打电话给慕雪，打算做个了断。

可听到慕雪声音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这辈子除了慕雪，他谁都不想要。

虽然他的反抗让母亲很难受，可他不想人到中年后悔，也不想在那后悔的时候去埋怨母亲，更不想去毁了那个他不爱的女孩的一辈子。

那样，才是真正的悲剧。

李赛这边是解决了，可慕雪这边……

“你没听说啊？那个李赛都有男朋友了，还真是在国外玩的花啊！”母亲好像更加嫌弃了。

锦程帮忙解释，“人家那是计，是计！”

母亲不屑，“我看你们俩是傻‘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大傻几！”

母亲说完就回了房间，锦程追在身后却被拦在了门外。他不甘心的拍门，吐槽道：“妈！咋还卖萌呢！都跟你说了，谐音梗不好笑！妈！你快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

慕雪没太在意母亲的态度，她一直在忙着跟李赛发消息。

锦程喊累了，坐过来倒水喝，对慕雪打包票说：“妹，你放心，这次哥肯定戴罪立功，完美完成任务。”

慕雪忍不住问他：“你打算怎样？”

“我绝食！我抗议！”锦程拍着桌子道：“咱妈那么疼我，肯定不舍得我挨饿的！”

“哦。”慕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其实，母亲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只是锦程这个当儿子啊，还是有点缺。

三个月后，慕雪和李赛的婚礼顺利举行，当天哭得最狠的是李赛母亲，拉着慕雪母亲的手就没松开过，“对不起啊姐，当年是我无礼了。”

慕雪母亲也愧疚，“我也不够大度，跟你道歉。”

“嗨，都是一家人了，咱不说两家话。”

“是哎是哎。哎你这手镯不错，哪买的？”

“迎宾路嘛，那一家我经常去，回头我带你去看看！”

“好啊好啊……”

当天喝的最多的，当然还是锦程。

他抢了主持人的话筒，站在台上，声泪俱下的描述他为了妹妹的爱情有多努力。

“你们都不知道吧？一开始我妈是不同意他们俩结婚的，还是我绝食三天，以死相逼，我妈才同意的！”

“放屁！”慕雪母亲害怕刚搭建的亲家关系出现隔阂，赶忙站起来辟谣说：“我压根就没反对过！还有，他也没绝食过！”

说着说着，就指着锦程喊：“你大半夜的起来煮泡面，以为家里人都是死的闻不见是吧？”

大家闻言哄堂大笑。

慕雪没忍住，也捂着嘴笑。

李赛晃了晃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凑过来与她贴额头。

“像是梦一样。”

慕雪和他蹭了蹭鼻子，随后亲吻了他的嘴角，李赛却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大家见状，开始鼓掌起哄，幸福的氛围好似童话一般。

木兰和悟空不是一个故事里的人，所以他们注定不会有在一起的结局。

可慕雪是慕雪，李赛是李赛。

慕雪和李赛，从故事的开始，就注定了要在一起的结局。

（原标题：《木兰与悟空》）

本故事已由作者：辞悲郁，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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