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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 | 杨玉科

编辑 | 葛帮宁

出品 | 帮宁工作室（gbngzs）

这不是好莱坞悬疑片。

2022年9月一个星期三的晚上，法拉第未来（Faraday Future，简称FF）执行董事长苏珊·斯文森（Susan Swenson）收到一封电子邮件——那是一张充满“死亡威胁”的恐惧图片，斯文森的企业头像被电子红色墨水粗暴地划掉，图片左下角赫然写着一个“杀”字。

接下来，几个小时里，她的一些同事也相继收到类似威胁。其中，甚至还提到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Shinzo Abe）被暗杀一事。

“死亡威胁”事件标志着FF长达数月的控制权之争达到高潮。FF是一家总部位于加州洛杉矶的电动汽车初创公司，曾标榜自己将成为下一个特斯拉。

这个9月，在经历死亡威胁、FF最大股东持续压力，以及中国房地产巨头恒大集团意外掺和之后，FF执行董事长斯文森和其他3位高管，在一次大规模重组中离开了董事会。

目前尚不清楚死亡威胁邮件由谁发出。FF已将相关证据转交给美国联邦调查局（FBI）。FF一些内部高管认为，这些举动受到最近公司最大股东发起的董事会之争的鼓动。大股东中，包括一个由创始人、流亡海外的贾跃亭部分管理的一个团体。

但这家名为FF全球合伙人公司（FF Global Partners）否认与这些威胁有任何关联。为此，彭博社采访了3名知情人士——他们因讨论敏感事项而被要求匿名，同时查阅数十份公共监管和法院文件，力求部分还原这起事件的详细过程。

FF没有回应一系列问题。

▍贾跃亭的雄心

7个月前，FF董事会将贾跃亭边缘化，并针对他进行了一项内部调查——他对公司日常运营的影响，以及多年来员工提供给公司的一系列贷款。贾跃亭有望从董事会改组中获益良多，改组预计将在推迟的FF年度大会时完成。

贾已被任命为董事会顾问。而FF全球合伙人公司有权利提名其他6名新成员，正如最近FF在提交给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的文件中所言，“贾跃亭和FF全球合伙人公司加强了他们对公司本已重大的影响力”。

贾跃亭收回权力之际，公司正因内部调查结果而接受SEC的调查——根据FF提供信息，美国司法部也曾问询过相关信息。

这家初创公司急需资金。自2014年成立以来，FF已经烧掉30多亿美元。今年10月25日，公司仅有现金2700万美元。FF表示，最终交付这款神秘的SUV，还需要数百万美元。

贾跃亭在中国的崛起可以追溯到2010年代初。彼时，一波资金如海啸般涌向拥有宏大愿景的创始人。他创立了中国版Netflix（网飞），并将其成功转化为一家名为乐视的企业集团，生产从智能手机到基于安卓的电动自行车等各种产品。

乐视集团的扩张由数十亿美元债务推动，贾跃亭为许多贷款提供了个人担保。据《纽约时报》报道，他一度质押了自己在乐视上市公司中97%的股份，换取近20亿美元。

与此同时，埃隆·马斯克（Elon Musk）正在颠覆汽车行业。投资者开始大举押注寻找下一个特斯拉，数十家电动汽车初创公司在中国和美国生根发芽。

正是在这种竞争激烈环境下，贾跃亭于2014年在加州创立FF，誓言能在这场电动汽车游戏中击败马斯克。

最终，乐视在贾跃亭雄心壮志的重压下崩溃。2017年，乐视解雇了数百名员工，放弃以20亿美元收购电视制造商Vizio的计划，停止在美国的扩张。

中国债权人开始追讨乐视和贾跃亭。这位大亨被列入政府债务人黑名单，部分资产被冻结。随后，他搬到美国，与FF同生共死。

事实上，最初外界很难看出贾跃亭与FF的关系。FF没有公开任命首席执行官，早期的高管也拒绝透露资金来源。根据法庭文件，公司最初几年的资金由贾跃亭提供，约有9亿美元。

贾跃亭还花了很大一部分时间，从特斯拉和通用汽车等公司挖来人才，包括EV1开发团队中的一大部分人。EV1是通用汽车首次尝试面向大众市场的电动汽车。

FF一直在努力实现贾跃亭的雄心。后者想要一款超级豪华电动汽车，配备花哨的技术。但到2017年底，向外界展示了第一款原型车几个月后，该公司的现金用完了。

贾跃亭请来两位前宝马集团高管，但当两位高管提出申请破产保护时，这位大亨拒绝了。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因重组会危及贾跃亭对公司的控制权，所以被拒绝。

随后，这两位高管辞职，FF则指责他们“玩忽职守”。

▍救世主恒大

到2017年底，贾跃亭找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救世主——恒大集团。

恒大集团承诺最多向FF注资20亿美元，以换取45%的股权，贾跃亭担任首席执行官。FF提前花费了首笔8亿美元。

根据两家公司在香港仲裁案件中的文件显示，恒大集团同意在2018年中再出资7亿美元，但条件是贾跃亭必须让位，并牺牲他的所有权。

至少在纸面上，贾跃亭答应了。他把自己的股份转让给一位FF副总裁的女儿，但恒大集团认为，这还不够。

第二笔资金——7亿美元迟迟没有到来。2018年底，贾跃亭和FF在美国法院起诉恒大集团，称恒大集团故意要整死这家电动汽车初创企业。恒大集团则指责贾跃亭充当了影子董事，控制或指导与他有密切相关的董事的决策。

此后，FF不得不暂时休假，并解雇数百名员工。供应商也对这家初创公司提起诉讼。特斯拉前高管、FF联合创始人尼克·桑普森（Nick Sampson）也在这时离开。“公司实际上已经资不抵债。”他在辞职信中写道。

2018年的最后一天，FF和恒大集团达成休战协议。恒大集团同意将持股比例降至33%左右，并允许FF寻找其他投资者。

这家房地产公司给FF提供了1000万美元的过桥贷款，FF则在贾跃亭的掌舵下存活了下来。

这些激烈的纠纷，每一次都围绕贾跃亭对公司的控制权展开，结果使得FF难以筹集到资金。

2019年，FF采取一些措施，似乎稀释了创始人的权力——成立一家名为FF全球合伙人公司的管理公司，掌管贾跃亭大部分所有权。至目前，该公司尚拥有FF约30%股份。

贾跃亭担任的首席执行官一职，被另一位宝马集团前高管布莱·菲尔德（Carsten Breitfeld）取代。

当年10月，贾跃亭在美国申请个人破产，以解决他担保的数十亿美元乐视债务。债权人将其债权换为一家拥有FF股份的信托基金的部分股权，如果FF被收购或上市，则可以偿还部分款项。

这让贾跃亭的许多“敌人”从FF的成功中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利益。

SEC提交的文件显示，在这期间，FF得以维持运转的原因是，贾跃亭公司的员工或相关方为该公司发放的十几笔贷款。

2019年4月，该公司从FF全球资本市场（Faraday’s Global Capital Markets）的一名员工那里获得900万美元贷款。FF全球资本市场由一家名为Ocean View Drive的加州公司投资，贾跃亭于2014年成立，目的是在太平洋沿岸购买3栋豪宅。

FF提交给SEC的文件显示，贾跃亭已不再控制Ocean View Drive。目前的所有者是他的侄子Ruokun Jia的配偶，Ruokun Jia也曾在FF工作。

2019年7月，该部门另一名员工借给FF 1650万美元。这笔贷款由FF全球合伙人公司提供，其成员从特拉华州一家名为“梦想日出”（Dream Sunrise）的有限责任公司借钱，而后者又从Ruokun Jia的配偶拥有的一家有限责任公司借钱。

当被问及这些贷款时，FF全球合伙人公司一名发言人称，FF当时“无法获得大量第三方融资”，因此，不得不依靠“贾跃东帮助促成的大量小规模融资”，这也是大部分创始人领导的初创公司的典型融资方式。

这位发言人说：“过去几年里，贾跃亭和FF全球合伙人公司多次拯救了FF。”

即使在这一系列多层次的交易之后，FF仍然需要从美国政府宣布的“薪酬保障计划”（Paycheck Protection Program）中获得920万美元贷款，以度过疫情低迷期。

2019年底，FF银行存款只有180万美元，但它利用了特殊目的收购公司合并的突然热潮，这种模式帮助尼古拉、Canoo和菲斯克等同行成为上市公司。

FF与来自纽约市的一家特殊目的收购公司合作，该公司由房地产行业的两兄弟——乔丹（Jordan）和斯科特·沃格尔（Scott Vogel）经营。据两位知情人士透露，他们不仅看好FF电动汽车技术前景，还被告知并相信——贾跃亭已不再是公司掌控者。

这笔交易于2021年初达成。至当年7月，FF净赚10亿美元，开始在纳斯达克上市，获得对冲基金巨头Citadel Advisors、吉利控股集团和数据公司Palantir Technologies支持。

布莱·菲尔德承诺，将在12个月内开始生产这款SUV。

▍董事会的权斗

合并完成后，乔丹和沃格尔加入到FF董事会中，斯文森也在这时加入。

不到3个月，董事会就对贾跃亭展开调查，由斯文森牵头组成一个特别调查委员会。该委员会聘请美国凯易律师事务所（Kirkland & Ellis）和安迈企业顾问公司（Alvarez and Marsal），调查贾跃亭对公司的人际关系和财务影响。

根据今年4月提交给SEC的一份文件显示，特别委员会得出的结论是——在贾跃亭对FF的日常控制程度上，高管们误导了投资者。他们还发现，该公司高管没有恰当披露与贾跃亭有关的“某些关系、安排和交易”。

贾跃亭随后被正式撤职，并被剥夺高管身份。Ruokun Jia也因在特别委员会调查期间的行为而被解雇。

FF曾表示，FF全球合伙人公司早在今年2月，就开始抵制纪律处分行动。到6月，FF全球合伙人公司发布公开文件，呼吁更换FF董事之一布莱恩·克罗利基（Brian Krolicki）。

知情人士透露，这件事的公开打乱了与花旗银行的一轮融资。7月，FF再次推迟电动汽车时间表，称需要更多资金启动生产。

与此同时，FF开始收到自称“员工告密者”的电子邮件，他们把这些董事会成员描绘成“恶人”。一群与贾跃亭密切合作的员工散布了一封信，信中写道，斯文森对公司及其核心高管进行了一系列不公平和不正当的调查和矫正。

FF全球合伙人公司对此表示赞同。他对彭博社表示，他们不相信特别委员会的调查是公平的，而且，调查不公平地针对与FF全球合伙人公司有关的人进行惩罚。

这场斗争最终升级为——9月19日，FF全球合伙人公司在特拉华州衡平法院（Delaware Chancery Court）起诉FF，指控其董事会违反受托人义务。

FF全球合伙人公司极力要求撤换斯文森，利用了一个关键杠杆——恒大集团支持FF全球合伙人公司重组董事会的努力。2021年FF合并上市后，恒大集团仍持有其约20.5%的股份。

正是这时候，死亡威胁浮出水面。克罗利基收到一张和发往斯文森电子邮箱的类似图片，随后几天里，包括乔丹、沃格尔在内的其他董事，亦都收到大量充满仇恨的信息。

9月26日，FF宣布休战。FF全球合伙人公司同意撤诉，并安排了约1亿美元短期融资。作为交换，斯文森、克罗利基、乔丹、沃格尔同意在下次股东大会前离开董事会。

FF称，一周后，斯文森和乔丹、沃格尔提前辞职，理由是“受到威胁，他们担心继续与公司合作，可能会增加他们自己和各自家庭的风险”。

克罗利基于本周早些时候辞职。

无论下一次股东大会何时召开——FF尚未确定日期，这家初创公司已同意将董事会从10人彻底改组为7人。FF全球合伙人公司将提名3个，另外3人由一个由布莱·菲尔德（接替斯文森者，来自FF全球合伙人公司）和FF全球合伙人公司现任经理组成的小组中选出。

布莱·菲尔德是第七任董事会成员。其名字在FF全球合伙人公司的董事会争夺战中并没有出现太多。熟悉这场争夺战的人士说，很难分析他的盟友。

今年5月前，布莱·菲尔德是FF全球合伙人公司的经理。他住在贾跃亭曾经拥有的加州豪宅中的一处。知情人士透露，他在推介会上很有影响力，这可能是他的合同最近被延长至2023年3月的原因。其合同原定于2022年9月到期。

不管布莱·菲尔德对FF的生存或失败起到多大作用，过去几年里，他一直处于贾跃亭的严密监管下。这种场景在现实中发生过，其中一名知情人士回忆，在一些会议上，当布莱·菲尔德坐在会议桌首位时，贾跃亭会拉一把椅子坐到他旁边。

这位知情人士认为，其用意昭然若揭。形势好的时候，尤其是形势不好的时候，FF永远是贾跃亭的公司。

（本文内容综合Bloomberg报道，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