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中国式假离婚”的现象越来越严重，许多夫妻为了达成某一种利益而制造出假离婚：为拆迁款而假离婚、为购置二套房而假离婚、为生二胎而假离婚……殊不知，假离婚风险重重，当弄假成真，双方在离婚闹剧中造成的伤害将会是不可逆转的……

为生二胎逃罚款，丈夫想假离婚

方宇和陈小芹于2005年7月结婚。方宇是教师，陈小芹则是公司职员。2007年，他们生下儿子方灿，为了照顾儿子，陈小芹选择了辞职。

2012年，方灿5岁。方宇想让陈小芹去上班，但陈小芹另有打算，她想再要个孩子。方宇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作为有事业编制的教师，生二胎要被罚款不说，还要丢饭碗。

一日，方宇与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李晖在一起喝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方宇打趣李晖：“兄弟，你也该成个家啦，咋还不着急？我和你嫂子可是都准备要二胎了。”听到这话，李晖满脸惊讶：“你刚说啥？你准备要二胎？现在计划生育抓得这么紧，那你可得提前准备好真金白银了，还有你这工作……”

“你说的也正是我犯愁的，你嫂子吵着要二宝，我工作性质又是如此，两难啊！”方宇无奈地摇了摇头，瞅着眼前这个兄弟，突然计上心来，他拍了拍李晖的肩膀：“兄弟，帮我一忙。”“什么忙？”“我刚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小芹和我假离婚，然后和你结婚。我们生的孩子登记在你的户口下，这样，我们就不用被罚钱，我更不会丢工作了！”

李晖听得是一头雾水，当下就摆手拒绝：“那可不行，我可还要结婚的，和嫂子假结婚，孩子还登记在我名下，这算什么事？”“兄弟，我也不是让你白帮我的，事成以后，我给你两千元作为辛苦费。你看怎么样？”李晖愣了一下，连连摆手，但话还没到嘴边，方宇就又伸出五根手指头：“两千五？你看你也没啥损失，还得了钱，何乐而不为呢？至于结婚的事，等有了弟妹，我们夫妻去帮你解释清楚。”李晖还是有些犹豫，这活倒也的确是没有啥损失，自己帮了别人还有钱拿。但李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样吧，你让我回家琢磨琢磨。”听李晖这么说，方宇也没再坚持，答应给他考虑的时间。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方宇便和妻子陈小芹聊起这事，陈小芹也是满口拒绝，毕竟反复离婚结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要承受很多非议的。“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这是我目前想到的最好的办法。”陈小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也同意了。

夫妻感情破裂，假离婚变成真离婚

在夫妻俩的计划下，方宇和陈小芹于2012年12月20日到民政局办理离婚，儿子方灿由陈小芹抚养。2013年2月，陈小芹与方宇的朋友李晖登记结婚，因为陈小芹再婚，方灿的抚养权变更到父亲方宇手上。对于这事，夫妻俩倒也没有太多的异议，毕竟法律上的离婚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假离婚。现实中，一家三口还是生活在一起。和李晖刚登记“结婚”，陈小芹便有了二宝，夫妻两人别提多开心了。

2013年10月，陈小芹的二宝出生，依旧是个儿子。为了掩人耳目，小儿子随陈小芹姓，起名叫陈路。等登记好了户口，办好了一切手续后，11月初，陈小芹和李晖便在当地民政局办理了协议离婚手续，双方协商离婚后儿子陈路跟随母亲陈小芹一起生活。

至此，方宇夫妻的计划可以说是圆满完成了，而李晖，也拿到了他的“报酬”。

陈路的出生让陈小芹陡然变得忙碌了不少，而方宇依旧是每天教书育人，慢慢地两人的交流也少了许多。方宇甚至没有感受到陈小芹的变化，他以为两人依然是像以前那样“各司其职”，但其实，日复一日地照顾孩子操持家务让陈小芹心中的怨气越来越多，她原本想着方灿上幼儿园了能出去工作，但世事两难全，小儿子的出生又让她束缚住了手脚。

陈小芹开始埋怨起来，有时候连吃饭那会儿，陈小芹也不愿意“放过”方宇，一个劲地埋怨丈夫不负责，不能帮她分担家务。渐渐地，方宇也不太乐意回家了，两人的关系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是隐患重重。

一次，为了不和陈小芹发生冲突，方宇赶紧扒拉了两口饭就躺到沙发上开始玩手机。而方宇的这种冷处理方式无疑让陈小芹更为火大，她放下碗筷，怒气冲冲地追到客厅骂道：“你现在开始不理我了，你要是这态度，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说着，陈小芹便走到里屋去，将方宇的东西全部扔了出去。一岁多的陈路听到吵闹声，吓得在床上哇哇大哭。

方宇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陈小芹，心里厌烦极了。他起身抱起一把衣服：“要走也是你走，这里可是我家。”

话虽这么说，但当陈小芹准备出门时，方宇还是拉住了她，主动道歉：“对不起，刚刚我说话太着急了，你看看，娃还在屋里哭呢。”陈小芹心里憋屈，但又不忍心抛下里屋正闹着的娃，也就算了。但两人的矛盾没有因为这次的妥协而一笔勾销。2016年年初，陈小芹自己在外买了套新房，因为和方宇还没有复婚，陈小芹的这套房产归个人所有，她搬出了方宇的住处，两人假离婚就此弄假成真。

当昔日夫妻对簿公堂，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虽说和方宇的感情结束了，但还有一件事压在陈小芹的心中许久了。当初，自己再婚后，大儿子方灿的抚养权变更到了前夫方宇名下，现在夫妻两人的感情彻底走向了死亡，陈小芹想着把他的抚养权拿回来。于是，2016年4月，陈小芹一纸诉讼将方宇告上了南京市秦淮区人民法院，企图争得大儿子的抚养权。

陈小芹在起诉书中称：方宇无房，忙于工作，无法给孩子一个健康的生活环境，故此请求：一、双方婚生子方灿的抚养权变更为陈小芹所有；二、方宇每年支付方灿学费和保险费用。

而被告方方宇却不赞同陈小芹的说法：2013年，方宇与陈小芹的共同房产被拆迁，有5年的过渡期，每年拆迁单位均会支付房屋过渡安置费，自己并非无房。在法庭上，方宇也拿出了其正在被拆迁的房屋房产证以及和当地拆迁单位签订的5年过渡协议书；根据邻居以及方灿老师的证词表示，在陈小芹离婚搬出去后，方灿一直跟着父亲一起生活，由父亲照顾其生活起居。由此表明，陈小芹的控诉有失真之处。

2016年7月17日，法院一审判决不支持陈小芹的说法，驳回其诉讼请求。对于这个判决，陈小芹表示不服，上诉至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除了要求将大儿子方灿判给自己外，同时追加了对小儿子陈路抚养权的诉求。

这次，陈小芹豁出去了，她主动找到了承接本案的律师张政，把之前有所隐瞒的地方和盘托出。这次，陈小芹控诉与方宇为生二胎而假离婚，与李晖是假结婚，要求法院重新审理。考虑到案件的复杂性，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决定将案件拆分成两案，分为两次审理。一次是针对方灿的抚养权，一次是针对陈路的抚养权。

2017年5月30日，针对两人婚生子方灿的抚养权问题，法院认为一审判决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故维持一审判决。

而针对两人在假离婚期间所生的小儿子陈路的抚养权问题，就有些复杂了，因为不仅陈小芹，方宇、李晖也主张获得陈路的抚养权，方宇和李晖一个是孩子事实上的亲生父亲，一个是孩子法律上的父亲。

方宇与陈小芹再一次对簿公堂时，多了一个“第三者”——小儿子陈路法律上的父亲李晖。

法庭上，陈小芹辩称，方宇作为陈路的亲生父亲，并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而陈路法律上的父亲李晖，只管收取“好处费”，与孩子无实质的血缘联系。而孩子自出生以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所以小儿子由她抚养是最好的。

而方宇却不这么认为，他表示：虽然陈路打出生以来就跟着生母，但她经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孩子又打又骂。所以，方宇坚持认为，如果陈路跟在陈小芹身边，会有极大的负面影响。听到方宇此番话语，陈小芹气不打一处来，她生气地质问他：“难道你就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了吗？”

两方争执不下，作为孩子法律上的父亲李晖，在作法庭陈述时显得更加理性：“和陈小芹假结婚之初，我确实只是为了帮朋友的忙，但后来陈路出生后，我们在一起时间多了，彼此培养了感情，孩子也渐渐对我有了依赖。尽管我和陈小芹很快又离婚了，但我还是经常去看孩子，照顾孩子，孩子的户口本、出生证明都打上了我的烙印，周围的邻居熟人都把他当成我的孩子，他自己也认我为爸爸，我不仅仅对孩子履行了法律义务，更重要的是现在孩子还小，从有利于孩子成长、尽可能避免孩子受到舆论伤害的角度来看，我觉得孩子的抚养权理应归我，这样才是对孩子最大的保护。”

由于案件复杂，考虑到多种因素，法庭最终宣布择日宣判。

2018年11月2日，法院经审理认为，对于借离婚而达到的非法目的，根据《民法通则》第58条第6项规定：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属于无效民事行为。故在孩子抚养权问题上，法律上父亲的抚养利益优先，且考虑有利于孩子成长，最终，李晖作为陈路法律上承认的父亲，获得孩子的抚养权。

在采访中，法官也向记者解释了缘由：“当前立法就亲权关系缺乏完善规定，此类案件在司法实践中原则上推定法律上父亲的抚养利益为优先，如其拒绝抚养或存在其他情形，法院将根据子女利益最大化原则对抚养权归属作综合判断。”

这也意味着，不仅是陈小芹与方宇，凡是借假离婚生育孩子的夫妇，机关算尽后，很有可能会丧失孩子的抚养权。而在这场复杂的假离婚事件中，方宇和陈小芹这对昔日夫妻在他们自导自演的“离婚案”中，也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陈小芹设想过无数个幸福而圆满的结局，但从来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大儿子方灿的抚养权归了生父方宇所有，小儿子陈路的抚养权却被判给了法律上的父亲李晖，两个亲生骨肉到最后都没能留在自己身边。陈小芹悔不当初，她能做的，就是对孩子尽可能好一点，以期获得李晖和方宇的理解和通融。

2018年12月28日，经三人私下协商，终于达成一致：李晖自动放弃陈路的抚养权，陈小芹如愿得到陈路的抚养权，而对于大儿子方灿，虽然他跟在父亲身边生活，但陈小芹作为母亲也可以随时探望，随时可以尽母亲的责任。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作者／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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