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6月，成千上万的劳务移民在俄罗斯丢掉饭碗，奔回祖国。但半年过去，恐慌情绪逐渐平息，疫情却仍在继续，工作还是没有着落。现在，移民们寻找各种机会回到俄罗斯：掏钱购买假医疗证明、伪装过境卡车司机、甚至从森林里徒步过境——不仅冒着找不到工作的风险，还有可能被长期禁止入境。

俄罗斯——我的栖息地

26岁的达尼亚尔原本在莫斯科当服务员，去年3月失业。疫情来临后，咖啡店的顾客一天比一天少，直到莫斯科当局实施“封城”。达尼亚尔在出租屋待了2个月，花光了原本打算寄回家的钱，最终在9月份坐上飞机回到乌兹别克斯坦安集延州老家。

“我休息了一阵子就开始找工作。现在已经是在家的第五个月，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无论是在这儿，还是在首府。这边能给我的最高工资是130-150美元，但在俄罗斯，我能拿8到10倍。”达尼亚尔说。

图|2020年5月，移民在莫斯科机场等待包机回国

他认为，乌兹别克斯坦的工资下降是因为劳动力市场供过于求。

“现在还有人回国，但没人能过得去。我们已经感觉到对工作岗位的竞争，尤其是在建筑工地。今年的停电、断气问题也越来越严重。的确，在家不用花钱租房，但如果没有天然气，一天停电好几次，有自己的房子还有什么意义？”达尼亚尔深感生活无力。

他说：“俄罗斯对我来说不不仅是工作地点，也是我的活动范围，我所有朋友都在那儿。我从18岁开始就在那儿生活、工作。”但和其他老乡不一样的是，达尼亚尔现在还没有冒着风险偷渡入境俄罗斯，虽然每个人都知道怎么做。

“飞莫斯科不是问题，问题是护照管制。年前有人积极推销去俄罗斯的‘机会’，全包价1000-1200美元：包括一张机票（疫情前售价150-200美元的那种）、疾病证明、在口岸上一切顺利的保证（当然，这是口头保证），以及给所有人办手续的服务。但并非每个人都能过境。”达尼亚尔说。

假证明和假司机

由于边境关闭，目前能够入境俄罗斯的只有几类人：近亲是俄罗斯公民的人；有居留证的外国人（可入境一次）；持医疗证明的旅行就医者；作为高级专业人才入境。

但“上有政策，下有政策”，如今，制作医疗证明的公司比比皆是。

国际移民权利保护组织“Tong Jahoni”执行董事瓦莲京娜•丘皮克认为，规定中提到的医疗证明必须有一定的格式，且注明当事人需要在俄住院治疗。有了这种证明，当事人就必须住院，在医院进行移民登记。证件有效期45天，接受治疗后，当事人应立即离境。

劳务移民专家、杜尚别人权中心成员诺迪拉•阿卜杜拉耶娃则表示，以前的问题是抱怨入境禁令，现在则是怎么过去（俄罗斯）。社交网络上的移民群组也经常出现这种问题。

除了假医疗证明，另一种入境方式也越来越流行——给到俄罗斯或者过境俄罗斯的卡车充当倒班司机（国际卡车司机也在可入境名单内）。用这种方式过境，必须持相应类别的驾驶证，并愿意支付1000-1200美元的“服务费”。

据阿卜杜拉耶娃介绍，这种方式在塔吉克斯坦北部很常见：从那儿出发，经哈萨克斯坦入境俄罗斯。

从白俄罗斯偷渡——服刑2年

人权活动家瓦莲京娜•丘皮克说，去年7月开始记录到这种移民乘坐卡车入境的情况。9月中旬，移民开始通过白俄罗斯大规模入境，因为白俄罗斯一直未暂停国际航班。但这明显违反规定：外国人只能从其国籍国或发给其居留证的国家直接入境俄罗斯。根据《俄联邦刑法典》第322条“非法偷越俄联邦国境罪”，来自白俄罗斯、持有他国护照的移民很可能被刑事指控，面临罚款（最高30万卢布）或4年以下强迫劳动，甚至4年以下监禁。

“Tong Jahoni”组织曾接触过几十位以这种方式非法越境、最后被关进拘留所的人。

瓦莲京娜•丘皮克介绍了三种用于偷渡白俄罗斯边境的方法。最古老的一种，也是在11月中旬之前很流行的一种——通过白俄罗斯“三姐妹”口岸乘车前往莫斯科，给边防警卫2000卢布，出租车司机1.5万-2万卢布。这种方式被揭露后，第二种方法应运而生——从白俄罗斯到乌克兰，再从乌克兰进入库尔斯克州，车费2万卢布。

但第三种方法才是最可怕的。移民到明斯克机场后，被集中送到布有边防哨所的斯摩棱斯克州森林，然后自行徒步穿越白俄罗斯与俄罗斯边界，收费1.5万-1.7万卢布。路程相当长，其中不乏有女性偷渡者。俄罗斯警察在得知树林里有移民出来后，开始在森林外围执勤，收取每人5000卢布的贿赂。

图|2020年11月，塔吉克斯坦移民在莫斯科被拘留

塔吉克斯坦人权活动家卡里姆江•约罗夫证实，穿越白俄罗斯的“非法移民”走廊已经被建立起来。

他说：“人们乘坐杜尚别-明斯克航班，下飞机后有出租车司机接应，过境收费1万-1.5万卢布。最糟糕的情况是，移民会因此面临严重处罚。虽然有持明斯克移民卡的人在俄罗斯获得劳动卡的案例，但出售假移民卡的案子也不少。”

移民不仅试图徒步穿越白俄罗斯-俄罗斯边境，还试图偷渡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边境（收费1.5万卢布）。

瓦莲京娜•丘皮克说，“Tong Jahoni”组织收到过很多被拘留移民的求助电话。偷渡者们声称，自己将面临2年的监禁。

去年12月底，俄罗斯调查部门和边防部门召开了一次关于非法入境的会议，并给出了一些有趣的统计数据：从2020年3月15日至12月15日，共有3876人因违反边防规定被拘留，所有违法者均来自中亚，已针对339人提起刑事诉讼。12月7日，白俄罗斯部长理事会通过决议，自2020年12月21日起，暂停人员从陆路和水路口岸离境。

不幸的是，移民都是乐观主义者

卡里姆江•约罗夫指出，与乌兹别克斯坦公民不同，塔吉克斯坦人与俄罗斯医疗机构一向关系不错，许多移民拿到了“真正的”医疗证明：即盖有真实印章和签名的证明。

他说：“塔吉克斯坦已经形成产业链。有人与俄罗斯各医院和诊所约好，发出治疗邀请。而且，如果没入境俄罗斯，还能退钱。这项服务收费9万卢布：包括机票、邀请函和中介费。俄罗斯医院抽成5000到1万卢布。相比之下，一张机票要价3.5万-4万（疫情前1万出头，疫情期间涨到3万）。但也可以在网上单独买证明，只需要2.5万卢布，当然，不保证入境。”

图|2020年5月，莫斯科附近某建筑工地上的工人宿舍

律师瓦莲京娜•丘皮克证实：12月最后几天前，很多人以治疗为名集体飞往俄罗斯。12月29日，包括妇女在内的100名乌兹别克斯坦公民拿着一模一样的证明飞到谢列梅捷沃，说需要治疗前列腺炎，被查出后1月4日晚才返程。12月31日，一批携带假医疗证明的移民从杜尚别乘飞机抵达俄罗斯，但拒绝返航，并发生骚乱，希望俄罗斯能让他们入境。这些人在机场度过了新年假期，因为下一架飞机1月14日才将他们接走。

为了去俄罗斯，移民向所有亲戚朋友借钱，甚至卖车。他们在国内看不到未来，因为工资最多150-200欧元。当看到在俄罗斯可以赚800-1000欧元的时候，他们也想不到偷渡会带来什么后果。12月29日被曝光的事件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乌兹别克斯坦人实际已经停止用这种方式入境俄罗斯，但塔吉克斯坦人还在努力。

卡里姆江•约罗夫说：“大家都知道工资高，也相信会在2个月内赚够这笔钱，然后把债还清。但这现在是一种不合理风险。有的人做了登记、拿到劳动卡，但有的人没有，然后被警察逮住。相当于罚款再加上欠下的巨额债务。9万卢布可以在塔吉克斯坦生活半年，还不用付房租。如果半年后可以合法入境，为什么还要冒险？”

不合理风险

虽然人权中心的律师已经多次警告利用过境卡车和假医疗证明越境的后果，但这并不能阻止“一腔热血”的劳务移民。

移民们则希望2020年春季颁布的内务部法令能帮助他们在俄罗斯合法化。该法令简化了移民规则，特别是允许颁发劳动卡，无论入境目的如何。法令有效期一再延长，现在有效期到2021年6月。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真的是来看病，然后借此机会留在俄罗斯工作，是可行的。而这一点也被很多不道德的移民利用。律师担心，这种违法行为可能会导致不幸后果，包括被驱逐离开俄罗斯。

瓦莲京娜•丘皮克强调，从2020年12月17日开始，俄罗斯内务部再次被允许驱逐违法抓捕的移民（但不能通过特别拘留中心），并且，可以从2020年6月15日起进行移民检查，对不符合入境目的的人处以罚款和驱逐出境。

图|2020年4月，在圣彼得堡移民中心附近排队等待更新居留证的劳务移民

她感叹道：“移民并不是很明白被单独判处驱逐出境意味着什么。他们认为，如果自己没有通过外国人临时拘留中心被驱逐出境，就意味着可以合法留在俄罗斯。我接到过一些咨询电话，询问为什么自己的劳动卡被吊销。由于这一切原因，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被拒绝入境俄罗斯的人员名单正在大幅增加。”

作者：叶卡捷琳娜•伊娃申科

编译：刘若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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