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钦层律师/文

引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公司发生人事动荡，人来人往，都很正常。只是突然的人事变故，往往会影响到正常的公司运营。此时，站在公司角度，公司希望事件早点平息，宁愿花钱息事宁人，让公司步入正轨。

案件交给律师，律师也想在最经济的情况下，把事件平息，情愿多花一些金钱上的补偿。因为钱能解决的问题，往往不是太大的问题，以时间换空间，反而给公司争取到更大的发展利益。

有些人就是看不透其中的门道，律师费尽了口舌也没办法，一直要得出一个子丑寅卯才算罢休，结果耗时费力，两败俱伤。

1 缘起

这是多年前发生在车贷公司的一个案件，一个案件引出来6个案件，也是入行以来最有戏剧性的案件，让人称奇。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圣诞夜，公司总部领导临时安排，去开除南京分公司经理张翔、副经理刘青，并接管南京分公司。

公司总部中午下达命令，紧接着公司事业部总监、大区总监、人事总监、候任分公司经理等一行几人下午陆续到达南京分公司，黑云压城一般进入南京分公司，公司员工都以异样的眼神看着这一行人（总部领导），议论纷纷。

2 不熄火的宝马640

开除张翔和刘青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理由是南京分公司私自动用客户车辆宝马640敞篷轿跑，导致客户报警。

原来客户因借款将宝马640敞篷轿跑抵押在公司，车钥匙由南京分公司保管。张翔直接把车辆交给自己表弟干起了出租，结果租车人不会使用车辆，锁车后以为车子熄火，其实车子一直处于发动状态。

车辆一直不熄火被保险公司第一时间发现，保险公司立即打电话报警。警察赶到，经核实，发现并未发生盗抢案件，仅仅是车辆使用人不懂车咋用的。

自己的爱车，在抵押借款期间被擅自使用，已开出近3000公里。宝马车主大发雷霆，要求分公司赔偿，张翔不想赔偿，一直在跟客户协商，客户投诉到了公司总部。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公司总部接管了此事，最终赔偿宝马车主50000块钱，平息此事。

公司总部以此为由，要求处罚该分公司经理张翔和副经理刘青。

经过研究，对分公司经理张翔和副经理刘青每人处罚25000块钱，并在公司通报批评，并有张翔和刘青写检讨承认错误。

也就是宝马车主的损失，由南京分公司经理和副经理来承担。

处罚决定虽然下发，但是两人的所罚款项却迟迟不交，加上南京分公司业绩下滑，公司总部决定开除张翔和刘青。

临近年底，还可以省下一笔较大的年终奖。

3 另有隐情

经了解，原来总公司总部发生内斗，公司老板吴总和副总何总一起创业，因为年底分红事宜发生争执。何总出走，何总一派的近10家门店，发生异动，出现地方包围中央态势。

各分公司对公司总部的命令爱答不理，使得公司总部命令不伸，制度不彰，整个公司管理陷入停滞，几乎失去掌控。

公司总裁办研究决定，开除公然违抗公司命令的张翔和刘青，不惜任何代价。

开除张翔和刘青不仅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也是给出走的副总切割，端掉该名副总在公司的“流毒”。

才有了上文总部领导一起开除张翔和刘青的一幕。

4 开除

人事经理直接找张翔和刘青谈话，说宝马640的使用给公司带来的严重后果，给公司品牌带来的巨大损伤，要求两人离职，签离职申请书。经过数小时谈话，也许是圣诞夜的缘故，公司其他员工早已纷纷离开，过圣诞节去了。张翔和刘青一直说自己还有很多为公司垫付的款项没有报销，最终两人也没有签离职申请书，就各自回去了。

看他俩不签离职申请，不愿主动离职，人事经理对他们宣读了解除劳动合同的通知书，公司只能主动开除了。

大区总监给刘青办理公司车辆和钱款、客户资料等事项交接。刘青也把车辆、资料、钱款交给了大区总监。这事就算暂时交接了。

交接完之后，张翔和刘青扬长而去，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5 客户拿铁链锁公司门

结果第三天，一个客户柳军拿着长长的铁链来公司锁门。柳军说自己还了款，为什么不给车子，自己等着用车，有很多项目要跑，现在每天打车出门，开销巨大，要公司给他报销，不给报销，不还车，就把分公司大门锁上。

柳军锁门，客户员工都进不去，公司只能报警，警察来了，批评教育柳军，要求柳军先把公司门打开，至于双方经济纠纷，协商解决。

警察走了之后，柳军继续锁门，公司继续报警，警察也继续来，一来二去，成了死循环，事情始终解决不了。

不仅如此，又来两个客户李树和王魁山，也是同样的情况，款结清了，车子拿不到。

王魁山闹得最凶，天天到公司闹，他的车子是吉利帝豪，本身值不了几个钱，但他深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得理不饶人。

天天打电话给律师，还威胁律师，自己私人定制的钢刀都准备好了，要去找个高速公路底下，大家一起练练。

凌度车主李树在外面接工程，无暇顾及这个事情，只说看他们怎么搞，我也怎么搞，就一直没动手。

6、开走三辆车、偷走3万块钱

三个客户结清了欠款，好端端地怎么会拿不到自己抵押给公司的车呢？

原来那晚，张翔看似派刘青交接，实则偷偷动了手脚，开走了公司三辆车，分别是一台大众凌度，一台现代索纳塔，一台吉利帝豪，三台车价值加起来差不多30万。

还发现，公司总部发给分公司的备用金少了三万块钱。

车和钱都让张翔拿去了，他也不隐瞒，好汉做事好汉当。

车被开，钱被偷的消息，报告给了公司老板吴总。吴总震怒，要求彻查此事，并指示要求报案，争取对张翔进行刑事立案，以解心头之恨。

接到公司指示，律师整理好材料，报案书、证据目录及相关证据等，要求对张翔以职务侵占进行刑事立案。

那时候，正好是E租宝暴雷的时候，涉案总额高达700亿，很多人血本无归，天天在经侦门口堵门抹泪，还到市政府门口静坐。

办案警官说，现在E租宝事件闹得不可开交，真没时间管你们的案子，另外你们之间可能还有劳动纠纷，我也不可能给你们立案，你们还是考虑走民事途径吧。

回来报告老板吴总，吴总说我这边再找找关系，看能不能立案，这年头没关系是真不行啊。

律师劝吴总找关系要慎重，可他就是不听。吴总说，你走你的诉讼我走我的关系，我们不冲突。

最终，律师放弃刑事立案，以原物返还的案由提起民事起诉，要求返还三辆车和三万块钱以及由此产生的损失都由侵权人承担。

7、诡异的劳动仲裁

张翔和刘青也都申请了劳动仲裁，主张公司支付工资、奖金、提成、还有非法解除劳动关系的经济补偿金。（不知为何，出现诡异的一幕，张翔声称自己还有几十万的报销款，证据却始终没拿出来，也没在劳动仲裁中主张，让人一头雾水）

公司主张开除张翔和刘青属于合法解除劳动合同，张翔和刘青私自开走公司车辆、偷走公司钱款、私自动用公司车辆，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应予以解除劳动合同。

劳动仲裁最终支持了公司的仲裁请求，两个案件均属于合法解除劳动关系，但是员工工资还是要付。

张翔不服，继续起诉到法院。

开庭那天，律师从上海跑到南京，张翔却忘了案件诉讼的事情，没参加庭审，张翔的劳动案件以撤诉告终。他也没再起诉，双方的劳动案件就此结束。

只是这个劳动仲裁，从张翔劳动仲裁的主张，到他诉讼开庭的心不在焉撤诉，总让人感觉蹊跷，也很诡异。

至于缘由如何，不得而知。

8、易边再战，如火如荼，三客户加入大乱斗

劳动案件虽已结束，原物返还案件却战斗正酣。

原物返还案件的法官认为，双方劳动案件还在进行当中，双方还存在劳动关系，双方并非平等主体关系，不属于民事案件的受案范围，因而驳回公司起诉。

前脚刚收到驳回起诉的裁定，后脚劳动案件撤诉的裁定书就跟着到了。

公司继续上诉，主张双方劳动关系已解除，要求由原审法院继续审理。

二审法院，一看事实清楚，劳动案件已结束，裁定由原审法院继续审理此案。

这边原物返还案件继续审理，三个车主却等不及了。

柳军还是时不时来公司锁门，只是这个办法太老套，公司报警，警察也爱答不理了，最终他也觉得无聊，也不再锁门，开始想办法起诉公司。

王魁山还是天天给律师打电话，说自己老婆天天骂他无能，自己做个小生意也做不了，车还被人扣了；他要找律师去高速公路练练，泄泄火。律师也只是开导他，一笑了之。

律师一直在汇报三个客户的情况，公司总部也觉得烦了，决定给他们仨一个说法。

决定给柳军13万，分期支付。先支付5万，后期从张翔那边要来车子，再支付8万，他也可以选择要车。徐律师建议柳军接受，这是公司在压力最大的时候，做出的决定，是最有利于客户的，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柳军觉得徐律师是公司的律师，只是为了公司利益考虑，是在坑他，他没有答应，一根筋，非要去法院起诉。

决定给王魁山3万，结束再给他2万，他的车子估值也就三万多，他很开心地接受了，说老婆不再骂他了，也没再说去高速公路的事。只是一直在谢谢徐律师，并对之前的言行道歉，说自己是个粗人，希望徐律师不要介意。

决定给李树2万块钱，后续有其他问题再说，李树欣然接受，不再跟公司闹。

果然柳军起诉以后，公司赔偿事宜暂时搁置，他支付了律师费、诉讼费、还有车辆鉴定费。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车辆鉴定出来的价格是9.3万。法院判决，公司赔偿柳军10万。

此时，他想按照之前律师给的赔偿金额来，公司不再同意。

柳军像自己拿着锁门的铁链一样，把自己锁住了。

很后悔没听徐律师的。

9、 握手言和

法院法官并不想判张翔原物返还的案件，主要在于这个案件无论从抵押权的角度还是原物实际占有的角度（毕竟不是所有权），似乎都不太好写判决书，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双方调解，是最好的方式。

解铃还须系铃人，最终法官做通了张翔的工作，双方达成调解，张翔向公司交出三辆车，不再支付3万元备用金，公司也不再向张翔支付报销款和三辆车的停车费五万元。

车子拿回来以后，柳军的索纳塔自己开走，公司付给了他律师费和诉讼费、赔偿金五千，加一起一万两千块。

王魁山满心欢喜开到了车子。他结清了欠款，之前公司给的三万元，也无需向公司归还。

李树则拿到了车子，同时获得公司给的两万租车款。

一案牵出六案，到此算是结束。

后记

案件结束以后，之前吴总找的关系也浮出水面。

吴总花了十万，说是找了个高校老师，很有关系，一年过去，毫无起色。

后来，公司法务查出，此人并不是高校老师，而是高校边上的小学辅导班老师，也没啥能耐，嘴巴倒是能忽悠。律师说可以诈骗报案，吴总说算了，最终也没再追究。

律师解决三位客户问题花费的总金额不过6万多块；

老板不听律师的劝告，找一个关系就花掉10万块，且毫无用处，十万银子打水漂。

是否相信律师的话，取决于所处的立场，还有具体的时点，还有所谓的面子。

可以也应该将律师的建议作为参考，未尝不是一种理性的选择，毕竟律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受人之托，要忠人之事。律师给的建议往往是解决问题的建议，也是平衡多方利益后的结果，往往也是最经济实用的建议。（一般我的办案思路是如此）

接受律师建议者，也收获了建设性的结果。

当然，柳军也说了一句，不是不相信律师，而是不相信其他律师，徐律师的建议那是应该接受，可惜为时已晚。

（案件人名、地点均为化名）

作者简介：

徐钦层律师

北京盈科（上海）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华东师范大学经济法学硕士

专业领域：企业合规、刑事辩护、民商争议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