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找张律师，律师张三事件

之

月饼、宋词及《唐人文赋图》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张律师心里哼着这首小曲，走进子虚律师事务所。

最近业务颇有起色，还签了几家法律顾问单位，而且中秋佳节将至，张律师心情不错。泡上一杯茶，拿出一块月饼，翻看一本《苏轼词集》。一下就翻到了《念奴娇·赤壁怀古》，词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读到此处，遥想周公瑾当年，丰姿潇洒，年轻有为，指挥若定，以弱胜强,千古流芳，而今自己也已年过三十，业务虽小有起色，但作为一名青年律师，因律师业务的不确定性，仍朝不保夕，常怀不知“明天的早餐在哪里”之忧，不由为之一叹。但转念一想，毕竟自己还年轻，只要勤奋努力，日子也会如手中的月饼一般，越过越甜吧。

正在张律师忆古思今之际，电话铃声响起：“张律师，我们是乌有市南江区文化馆啊，我们馆里有一个画家，好像他的作品被一个酒店侵权了，想请你过来商量一下”，“好好好，我马上过来”。业务来了！张律师精神大振，顿时转忧为喜。

经了解：原来在2004年9月21 日 ，在中秋佳节将至之际，乌有市的某知名酒店，为促销其月饼，未经同意，擅自将乌有市江州画院常务副院长、著名画家华湘余所创作的工笔画《唐人文赋图》修改后，作为其中秋月饼的商业性广告刊登在《乌有商报》A3版上。《唐人文赋图》是画家的得意之作之一，曾获获“欧洲国际东方美术大展赛”银奖，并收入了画家的作品集中。

应该说，在那个年代，能想到为月饼的销售打广告，这家酒店的商业意识还是很强的；同时，这家酒店能选择本地著名画家的得意之作，作为其广告的背景图案，还是有一定艺术鉴赏力的；但同时，这家酒店的知识产权意识又太弱了。

最搞笑的事，该酒店背景明明用的唐人出游的画，但又把宋朝大文学家苏轼的著名词作，《水调歌头》中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印在画作上，该行为未征得著作权人华湘余的同意，还歪曲了画家作品，严重侵犯了华湘余的著作权。

应该说，在那个年代，人们的知识产权意识并不强。但文化人毕竟不一样，画家华湘余凑巧在《乌有商报》上看到该广告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著作权被侵犯了。第二天，华湘余便数次与该酒店联系，要求该酒店解释并道歉赔偿，该酒店却置之不理。华湘余一筹莫展，于是找到文化馆诉苦。文化馆领导给他说：“别急，别急，我们馆里聘请了一位法律顾问张律师，水平不错，我们找他来给你想想办法”。

张律师了解事情经过后，心中一喜。当年在读硕士研究生的时候，政法大学的食堂，每到周末晚上，就摇身一变为舞厅，同学们经常邀约美眉们去跳舞。当年民谣有云：“重大的牌子、西师的园子、建院的票子，西政的汉子、川外的妹子”。因西政的汉子大多高大威猛，很受川外的妹子青睐。因此，西政的舞厅，常多川外的妹子。而张律师，既不高大，也不威猛，且家境贫寒，只能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于是，本科在川外苦读，硕士在西政苦读。在很多个凄清寒冷的周末夜晚，张律师与孤灯为伴，曾仔细研读法学名家郑成思的《版权法》（笔者注：著作权又称版权，英文为copyright)）。现在，正遇到这个著作权纠纷的案件，不是“瞌睡遇到枕头”了吗？

于是，张律师娓娓道来：

首先，我国在1990年9月7日就公布《著作权法》，该法自1991年6月1日起施行，该法在2001年10月27日进行了修改（笔者备注：其后，该法又在2010、2020年进行了两次修改）；最高人民法院于2002年10月出台了《关于审理著作权民事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笔者注：该司法解释在2020年又进行了修改）。因此，不必担心，此类案件有法可依。

其次，《著作权法》第二条规定：“中国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作品，不论是否发表，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唐人文赋图》为画家的原创作品，画家是该作品的著作权人，该作品无论是否发表，均享有著作权。

第三、该酒店用画家的作品，没有署上画家的名字，侵犯了画家的署名权；该广告截取了画家作品的一部分，侵犯了画家的保护作品完整权；该广告擅自将苏轼的著名词作《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印在画作上，而画家并未授权酒店修改，故酒店侵犯了画家的修改权（即修改或者授权他人修改作品的权利）、保护作品完整权（即保护作品不受歪曲、篡改的权利）以及改编权（即改变作品，创作出具有独创性的新作品的权利）；该酒店使用画家的作品为其月饼销售做广告，显然是一种商业行为，不是可以不向作者支付报酬的著作权的合理使用和法定许可，但酒店没有向画家付费，侵犯了画家的获得报酬权。而且，作者的署名权、修改权、保护作品完整权的保护期不受限制。因此，该酒店侵犯了画家的著作权无疑，依法应当承担停止侵害、消除影响、赔礼道歉、赔偿损失等民事责任。另外，若该酒店是委托他人设计、制作和代理的，他人则成为广告经营者，《乌有商报》是广告发布者，根据我国的《广告法》，也应承担侵权责任。画家完全可以起诉酒店、广告经营者和《乌有商报》。

第四、画家可以主张多少赔偿？《著作权法》规定，侵犯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的，侵权人应当按照权利人的实际损失给予赔偿；实际损失难以计算的，可以按照侵权人的违法所得给予赔偿。权利人的实际损失或者侵权人的违法所得不能确定的，由人民法院根据侵权行为的情节，判决给予五十万元以下的赔偿。同时，《著作权法》司法解释规定：人民法院在确定赔偿数额时，应当考虑作品类型、合理使用费、侵权行为性质、后果等情节综合确定，因此画家的可获得的赔偿金额，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

第五，诉讼比较耗时费力，“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若能通过谈判，对方道歉并赔偿，则是最好；若不能通过谈判，则必须诉讼，诉讼胜诉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但赔偿金额不是很确定；同时，对画家很有利的一点是，《著作权法》的司法解释规定，符合国家有关部门规定的律师费用可计算在赔偿范围内；张律师明确告诉华湘余，律师不能承诺必然胜诉，因为那是违反规定的，凡是诉讼，皆有风险，请他自行决定。

华湘余很认可张律师的分析，也很赞赏张律师实事求是的态度，当场决定委托张律师代理此事。

接受华湘余的委托后，张律师立即着手，起草给酒店的函件，要求该酒店妥善处理此事，并希望其在五日内答复，但对方置之不理。经张律师建议，华湘余又联系了《乌有晨报》。三天后，在《重庆晨报》记者与该酒店联系后，该酒店的经理一行数人才来到画院办公室。南江区的新闻出版局局长，江州画院院长、华湘余及张律师一起接待了他们。酒店方表示，承认广告上使用了华湘余的作品是侵权，而且还承认在一些品种的月饼包装上使用了华湘余的画作，但遗憾的是，双方对赔偿的金额未能达成协议。在五日期满后，该酒店也未再作出任何答复。

张律师建议：主动上门，继续与酒店方谈判。该酒店的主要负责人是位女士，还是认真接待了张律师与画家一行人。该女士也承认侵权，但提出了令人苦笑不得的两个建议：第一，出几百元购买画家的该幅作品；第二，也可以让画家到酒店大堂举办一个画展。张律师指出：该女士犯了一个错误，即使酒店购买了该画家的该幅作品，仅转移的是该幅作品的所有权，该作者对该作品的著作权并不转移，酒店仍无权用该作品打广告。最后，双方仍未达成协议。

最后，经与华湘余商议，鉴于画家与《乌有商报》关系本身不错，将来说不定有关画家的宣传还要依赖该报，就决定只起诉酒店，赔偿金额定为8万元，最终的诉讼请求为：要求酒店停止侵犯画家的著作权；判令酒店在报纸上公开赔礼道歉、消除影响；赔偿原告损失8万元，律师费用2000元由酒店承担；诉讼费用由酒店承担。根据《著作权法司法解释》关于著作权民事纠纷案件，由中级以上人民法院管辖的相关规定，张律师代理画家向乌有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诉讼，并向法院申请了南江区的新闻出版局局长，江州画院院长出庭作证。

由于准备充分，证据确凿，该案经法院审理，很快做出一审判决，判决酒店赔偿画家30000元，律师费2000元及诉讼费用均由酒店承担。在领判决书时，张律师还抱怨了一句，认为法院判决金额偏低，但书记员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张律师，你知足吧，这个案子的判赔金额，是近年来我院对著作权侵权案件中判决得最高的了。于是，张律师又心情大好了。酒店收到判决书后，没有上诉，并主动履行了判决。画家华湘余也对该判决非常满意，拿到判决书后，对张律师翘起了大拇指。张律师顿时有了一点“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成就感。

（备注：本故事根据真实案例改编，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