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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报新闻记者 邓波 报道

等待了三年时间，湖南省衡阳市祁东县72岁的企业家李良毛拿到了自己无罪的判决书。

2013年，李良毛被指伪造公文套取财政资金，以涉嫌诈骗罪被立案刑拘。在被羁押了57天后，李良毛交了两万元保证金取保候审。取保候审期满一年后，李良毛仍未被起诉，他认为自己被羁押属于错案，开始申请国家赔偿。

再审判决书。受访者供图

2018年初，祁东县检察院决定对李良毛进行国家赔偿，赔偿其失去人身自由57天的赔偿金1.47万余元。赔偿决定书上还显示，李良毛于2013年12月至2017年6月，被祁东县纪委收缴多笔资金共241万元。但检察院称，241万元资金进行追缴的机关不是行政机关或者行使侦查、检察、审判职权的机关，故对其请求讨回不予支持。

然而就在李良毛获得赔偿后，向相关部门追讨被追缴的241万元时，他的案件再次被移交至检察院，历经两次退回补充侦查后，2019年3月25日，第3次将该案移送检方，法院在同年底开庭审理。去年3月6日，耒阳市人民法院认定此前赔偿决定程序不合法，应予以纠正，并判处李良毛有期徒刑三年，由祁东县纪委追缴的非法获利311万上缴国库。李良毛被判刑后未被羁押，并上诉。

2021年11月10日下午，李良毛再次收到耒阳市人民法院判决书，认定其被指伪造国家机关公文印章的证据不足，判决其无罪。李良毛告诉海报新闻记者，案件历经9年的漫长时间，积蓄花光了，现在住在亲戚家里，患上了高血压心脏病，身体也垮了。辩护人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刘长告诉海报新闻记者，待无罪判决生效后，将与当事人李良毛充分沟通后，再决定是否申请国家赔偿。

被指伪造变造国家机关公文、证件、印章

有着“湖南省乡镇企业家”称号的李良毛，20世纪90年代担任过任祁东县编织袋厂厂长，并先后接手县磷肥厂、县氮肥厂，是当地有名的民营企业家，还实际控制了当地的一家造纸厂和水泥公司。

李良毛2019年获刑三年，便与前述的造纸厂和水泥公司有关。(2019)湘0481刑初296号判决书上显示，公诉机关指控称，1999年李良毛以约20万元的价款购买了祁东县万福岭造纸厂，该厂原为20世纪70年代祁东县万福岭人民公社兴办的企业，1997年万福岭造纸厂即停止生产，李良毛受让后从未进行过生产。2007年国家出台节能减排工作方案对淘汰落后产能中央财政实行奖励政策，李良毛得知后进行了申报，授意三阳水泥有限公司会计刘石根，根据中央财政淘汰落后产能奖励资金的条件，伪造、变造资产报表和纳税凭证。

判决书上还显示，2008年6月，祁东县人民政府下发了号“关于关停宏伟造纸厂等4个造纸企业的通知”，李良毛虚构湖南省祁东县造纸厂（又名万福岭造纸厂）申请破产还债其于2002年受让该厂的事实，伪造了祁东县造纸厂“企业法人营业执照”“组织机构代码证”“税务登记证”“污染物排放许可证”等证件，还伪造了祁计字《关于万福岭造纸厂可行性研究报告的批复》《关于祁东县造纸厂年产8000吨土纸生产线技改项目的批复》等公文及印章，将伪造的资料递交给祁东县经信局、祁东县财政局等相关单位。2009年5月衡阳市财政局下达2008年淘汰落后产能中央财政奖励资金预算指标，祁东县造纸厂获批奖励资金276.5万元，李良毛获得241. 5万元。

祁东县三阳水泥有限公司的前身为祁东县第二水泥厂，在企业改制过程中，2005年由李湘祁、周湘祁以1032万元拍得，该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为李良毛，公司进行了实际生产，后因经营不善生产时断时续，周湘祁退股，至2010年5月已完全停产。李良毛为了能获得中央财政淘汰落后产能奖励资金，授意刘石根虚构该公司的产量产值伪造企业法人营业执照、税收通用缴款书、税收通用完税证、电费发票等，使用虚假材料向祁东县相关单位进行申报，2011年5月祁东县人民政府下达“关于对祁东县三阳水泥股份有限公司等17个企业淘汰落后产能的通知”，其后财政对祁东县三阳水泥有限公司划拨淘汰落后产能奖励资金90万元，其中李良毛获得71.8万元。

获得国家赔偿后同案再被起诉

其实，李良毛案从被刑拘到获刑三年，中间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其间，案情出现反复，李良毛还因为被羁押57天获得过国家赔偿。

湖南省祁东县人民检察院出具的衡祁检控申赔决〔2018〕2号刑事赔偿决定书上显示，2013年10月11日，李良毛因涉嫌诈骗罪被立案，同日被祁东县公安局刑拘，同年10月14日，李良毛被延长拘留（时间从2013年10月14日至2013年11月10日）,同年11月15日祁东县公安局向法院提请批准逮捕；同年11月15日本院作出批准逮捕决定书；同年12月6日，李良毛被取保候审并予以释放，共被羁押57天。

李良毛。受访者供图

祁东县人民检察院认为，李良毛于2013年12月6日被祁东县公安局变更强制措施为取保候审后释放，取保候审法定期限届满以后，办案机关超过一年未移送起诉、作出不起诉的决定或者撤销案件的，视为终止追究刑事责任，故李良毛有取得国家赔偿的权利。该院还查明：李良毛先后于2013年12月6日、2015年3月23日、2015年5月5日、2015年12月1日、2017年6 月12日分别被祁东县纪律检查委员会收缴了30万元、10万元、30万元、141万元、30万元，五次共计241万元。

2017年10月12日，检察院与李良毛就赔偿方式、赔偿项目和赔偿数额进行了协商，双方通过协商，仅就赔偿方式达成了一致意见。祁东县人民检察院根据相关规定拟赔偿李良毛人身自由赔偿14756. 73元（57天*258. 89元/天）；对其提出的精神抚慰金5000元，因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其受到严重的精神损害，故依法不予支持；因对241万元资金进行追缴的机关不是行政机关或者行使侦查、检察、审判职权的机关，故对李良毛提出的返还被追缴241万元及支付211926.6元利息的请求不予支持。

获得国家赔偿后，李良毛开始着手追要被追缴的241万，并在网络问政平台发布了相关内容。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祁东县公安局将李良毛以诈骗罪第二次移送起诉到祁东县检察院。检方审查起诉之后，认为案件证据不足，将案件退回补充侦查。公安机关补充侦查后，于2019年3月25日，第3次将该案移送检方。

不过，这次的罪名不是被刑拘的“诈骗罪”，而是“伪造国家机关公文、印章罪”。案件起诉到祁东县人民法院后，该院以“不宜行使管辖权”为由，向上级法院报请指定管辖。衡阳市中院与衡阳市检察院协商，将该案指定由耒阳市人民法院审判。

上诉后改判无罪

2019年12月13日，耒阳市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此案。次年3月6日，耒阳市法院作出判决称，针对国家赔偿决定，耒阳市人民法院认为，根据法律规定，刑事案件在立案侦查或者在人民法院受理案件以后不受追诉期限的限制，祁东县检察院收到被告人李良毛的国家赔偿申请后，在未通知公安机关纠正的情况下，没有证据证明已终止追究刑事责任，其直接作出赔偿决定，程序不合法，应予纠正。

耒阳市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李良毛犯伪造、变造国家机关公文、证件、印章罪，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五万元；李良毛及其亲属因本案已追缴的非法获利311万元，由祁东县纪委上缴国库；剩余非法所得3.2万元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衡阳中院二审时的庭审截图。

值得注意的是，李良毛称，他在获刑三年后并未被收押。拿到一审判决书后，他随即向上级法院上诉，“各级法院、检察院寄出材料上百份。”今年6月1日，衡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刑事裁定，认定一审存在诉讼程序违法问题，可能影响公正审判；依法撤销一审判决，发回重审。

2021年6月4日，耒阳市人民法院再次立案受理，依法另行组成合议庭，公开开庭审理此案。重审中，李良毛的辩护人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刘长提出了本案的基本事实完全没有查清、本案的证据严重缺失、本案的程序严重违法追溯时效已过等多个辩护意见。

法院经审理后采纳了李良毛及其辩护人关于本案认定李良毛犯伪造国家机关公文、印章罪证据不足的意见。11月4日，耒阳市人民法院作出判决，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李良毛伪造国家机关公文、印章的证据不足，指控李良毛犯伪造国家机关公文、印章罪罪名不能成立。依照相关法律规定，经法院审判委员会研究决定，判决被告人李良毛无罪。

11月10日下午，李良毛收到了无罪判决书。虽然案情反复，李良毛在接受海报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他认为自己足够清白，是无罪的，对这份判决结果早有预料。不过判决还未生效，李良毛还是有些担心检察院会抗诉。

“判决生效后，会和代理律师商量，再决定是否申请国家赔偿和要回被追缴的钱财。”李良毛还告诉海报新闻记者，案子折腾了长达9年的漫长时间，他本来年纪就大，身体也因此被拖垮，患上了高血压心脏病，积蓄也花光了，现在借住在亲戚家里。

辩护律师刘长告诉海报新闻记者，本案是一个涉及国家淘汰落后产能资金对民营企业使用过程中、因政策变动而引发的案件，耒阳市人民法院依法纠错、改判无罪，是对中央保护民营企业、保护民营企业家政策精神的最好落实，不仅给了李良毛本人一个清白，也对当地民营企业家人身和财产安全提振了信心。

来源： 海报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