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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李玉敏 北京报道

在律师行业，岳成律师事务所是一个独特的存在——这是一家家族化的律所。创始人岳成家族四代人一共12人成为执业律师，是国内外罕见的律师世家。

官网显示，岳成律师曾荣获司法部颁发的全国首届“十佳律师”，其长子岳运生，现任北京岳成律师事务所主任，长女岳海南负责黑龙江分所，二女儿岳雪飞负责上海分所，小儿子岳屾山负责美国纽约代表处，小儿媳宋静负责三亚分所，外甥王静巍负责广州分所，第三代岳婷2014年执业，第四代张万菊2015年执业，第四代岳东雪已通过司法考试，即将取得律师执业证。

这样一个大家族的成员，为何纷纷选择从事律师工作？2019年，岳成家庭荣获“全国最美家庭”，他们具有什么样的家风家教？作为律所的灵魂人物，岳成用了不到二十年，将律所从东北的一个小县城开到北京，他经历了什么？岳成所为了打造百年老店，坚持“不给回扣、不给介绍费、不给找关系走后门”的三不原则，是否会因此丧失很多业务？

带着这些疑问，21世纪经济报道《遇见.大律师》栏目专访了年过七旬的岳成律师，近距离聆听了这位大律师的人生哲学和治所良方。

岳成与记者“唠嗑”三个多小时，生动地回顾几十年风雨人生中的精彩段落，从“一句玩笑上京城”到春节必开的家庭会议，无不透出这位大家庭族长式人物的拼搏与风范。谈及具体业务，岳成坦言，确实会因为坚持“三不原则”少挣很多钱。但岳成对家族的发展始终“计之长远”，他表示“谁都想打造百年大所，谁都想家族兴旺”，只要儿孙们延续家族精神，尤其是坚守住“三不原则”，那就不会犯“大错误”。

最美家庭的家风传承

《21世纪》：岳成家族四代共十二人从事律师业务，这是如何实现的？您如何让子女们都选择从事律师工作？如果有人不愿意从事法律职业，您是否支持？

岳成：我们家族四代是我们哥六个的子女。第三代有我大哥、二哥、四哥的孙子，第二代都是我的两儿、两女和我妹妹的孩子，加上我的小儿媳妇。我当律师也很偶然，那时候刚刚恢复律师制度，我选择做律师很多人都不看好，只有我二嫂开玩笑说“这回你可找了一个好工作”，因为我从小就爱说。只有我大儿子岳运生是选择的结果，他大学上的是西安公路学院，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城建，因为比较辛苦和危险，就建议他考研做律师。小儿子岳屾山是政法大学毕业的，从事律师工作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儿媳妇和我小儿子处对象时，人家就是律师。第三代几乎都是自愿选择的，没有任何人是被强迫的，这和家庭的影响有一定关系。

《21世纪》：2019年，岳成家庭荣获“全国最美家庭”，您的家风家教是什么样的？

岳成：“懂感恩、知敬畏、有礼貌、要孝顺”，过去很多大家庭都有家训，我也附庸风雅写了个家训。

我觉得懂感恩、知敬畏很关键，另外现在人们很少懂得礼貌，更要孝顺。我们家十来口人，都在一起，没分家，一家人在一起挺好的，互相间也是个约束。我们家每年大年初一开家庭会议，初二开合伙人会议，这几年都这样。

家风很重要，是靠着父母给孩子做榜样，父母的一举一动，对孩子都是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些年，过年期间，我们家没人打麻将、玩牌。因为有一年我们刚搬到别墅，过年期间，老伴和孩子们打麻将。我问“动钱了？”她说：“不动点钱有意思吗？”我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培养出一个赌徒就会家破人亡？年轻人最怕沾染两个坏毛病，一个是赌，一个是毒。”我当时立即叫大家开会，宣布“我家只可以年三十到初五玩麻将，但是不能动用一分钱，而且每天晚上不能超过10点”，如果任何人违背了，就从这个家里出去。从此以后，他们也就没人玩了。

1998年我在政法大学演讲的时候，我说过：“最优秀的律师无一不是道德的典范”。我觉得在婚姻关系上最能表现出一个人的人品。

2019年是我和老伴50年的金婚纪念。我俩是一个公社的，相距不到20里地，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我76年进县城，86年进省城，96年进京城，但是糟糠之妻不可弃，她今天仍然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们在2019年的时候进行了一个家族内的庆祝：一是纪念金婚，二是传承律师世家，三是庆祝荣获“全国最美家庭”。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做给我的子女们看的。婚姻是个严肃的事情，我对婚姻理解，就有三点，第一个是奉献：我爱他，我奉献一切；第二个是包容，那不是花前月下恋爱的时候，磕磕碰碰就要包容；最后一个是责任，为对方负责，为子女负责，为家庭负责。

一句玩笑话将律所开到京城

《21世纪》：您一个人从东北的一个小县城，用了不到20年的时间，将律所从县城开到省城和京城，这中间经历了哪些重大的事件？

岳成：我过去跟很多人都说，我处处遇贵人，一路走来，真的都很幸运。回农村就干了18天，我就到公社代课了。刚好遇上代课教师转正的机会，70年末就转正成为了国家干部。在中国恢复重建律师制度的第二年1980年，我就被调到黑龙江省海伦县法律顾问处当了律师，当时只经过了两个月的速成培训班学习，就赶鸭子上架，当上了律师。不当律师，我没有今天。1983年，我以绥化地区总分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吉林大学法律系的本科函授班，经过老师的讲解，我才对法律有了全面、系统的理解与认识。就这样一步步走过来，我在县里做得好就被选拔到省里。1993年4月的时候，我是黑龙江省第一位辞去公职的律师，后来查询档案，全国也应该是第一个。我们当时开张才8个月，盘点一下创收就已经超过100万元了。

《21世纪》：您在黑龙江也是全国知名的大律师，什么样的契机让您要把律师事务所从黑龙江搬到北京？

岳成：就是因为一句玩笑话。当我86年进省城的时候，8月份我跟他们说我76年进县城，86年进省城，我96年要进京城。当时连吹牛都不算，那是玩笑话。因为那时候你要是到京城，得开个介绍信才能住宿，不像现在全世界你都可以去，你进京城得有单位接收你调转。

1995年，我评了全国十佳律师，96年的时候，他们有人问：“你不是说96年进京城吗？都8月份了，你要再不办的话来得及吗？”

我当时就想办两个分所，一个是北京分所，一个是大连分所，程序都走得差不多了。有一位原先是司法部的朋友，我就问他，“我能不能在北京办总所？”他说，“行，有啥不可以的。”就这么一句话。我们把办分所改成办总所了。1996年的12月30号那天审批下来，我们拿到批件是1997年1月6号，所以就定了1月6号就是我们建所纪念日。

当时很多人就告诉我，“北京不像黑龙江，你行不行？”我说，“好我就干两天，不好的话我就回黑龙江，我儿子就在这干。”

当时也很艰难，但是发展到今天是出乎所有人的想象。来到了北京如何打开局面？有人说找法官给你介绍案子，但是这一招是绝对不可以的，这一招弄不好是犯罪的，既然我已经被评上了全国十佳律师，来到北京，我就绝不干违法犯罪的事情。还有就是给回扣，谁给你介绍案子你给介绍费，可我们没有。怎么能发展？那就只好宣传，通过宣传这是合法的。

《21世纪》：法律顾问是岳成所的主营业务，为何做出这样的定位？未来的业务领域是否会有调整？

岳成：我们十几年前说岳成所的主营业务到底是什么？就是法律顾问，事实证明法律顾问这块真的很好，但是法律顾问都可以做，门槛很低。

岳成所能做好和我们的制度有关系，一个是管理制度，一个是分配制度。管理制度我们都是聘任制，公司化管理，律师都是坐班的，没有提成和挂靠的，这一坐班就能专业化分工了。所有都能专业服务，所以才能收费标准公开。但是公司制不是“大锅饭”，我们的分配制度就很关键。

打造百年老店最看重人品

《21世纪》：岳成本人和律所都成名很早，但是因为珍惜名声、品牌，并未大规模扩张，是否有遗憾？当下不少律所通过规模化快速做大，您如何看待律所的规模化？

岳成：我们国内11家分所，全部直管式，统一领导，不是翻牌或挂靠。国内12家所的办公面积6400多平米，全部都是我们自己买的楼。我们有500多万的负债经营，是因为我们把买楼的贷款提前还了。

《21世纪》：律所情况、人数、收费标准等全部公布在网上，岳成所感觉是一家“透明”的律所，为何会有如此自信？

岳成：在我们所里头没秘密，我们现在所里就这两年有一个秘密就是年终奖。过去没任何秘密，过去年终奖都是大家评，所有人拿多少都可以去财务部门查。

《21世纪》：岳成所在官网声明，坚持"三不原则"：不给回扣、不给介绍费、不给找关系走后门，坚信打官司就是打事实、打证据、 打法律规定，而不是打关系。何时提出这样的要求？执行情况如何？是否会因此失去一些业务？

岳成:过去有人给我介绍过案子，然后就问我，“岳主任给我多少劳务费？”我们不叫劳务费，我叫介绍费，我说：“一分没有”。人家就说，“一个介绍费，这也不是回扣也不违法犯罪，怎么还不可以？”我说：“人一旦占了便宜，就不撒口，我可以把握，孩子们能不能把握？一旦介绍费和这些东西都打开了，什么都敢干，越干越顺嘴了，越干越胆子大了”。岳成所这种做法，是少挣很多钱，但是很干净，心里头很坦然。

我说在岳成所当律师顶天立地，我们就有三个好处：一是有尊严；二是安全；三是不用自己找案源。

《21世纪》：您认为一个好律师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品质？

岳成：1998年中囯政法大学请我演讲时给的题目是《最优秀律师应该具备哪些条件？》

当时我们全所讨论认为应该有这样四个条件：一是业务好、二是人品好、三是有责任心、四是有自信心。

我执业40多年，建所30年，通过很多事例我们反复研讨，认为当律师做人是第一位的，业务是第二位的。我们必须把做人放在第一位，才能成为一名好律师。

岳成所每年两次全员考评，6月和12月，国内11家分所和北京总所同时进行。考评是百分制，分四个方面10个小项。第一方面做人50分，分5项：形象、忠诚、人品、态度、孝顺。第二方面业务30分，分3项：数量、质量、满意度。第三方面团队精神10分。第四方面纪律10分。

《21世纪》：律师世家已经名声在外，子女也年富力强，您是否考虑退休或者已经在退休状态？

岳成：现在疫情这个情况，我很焦虑。2021年比2020年的营收好点，但是今年一季度就比去年差400多万，这是我开所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我是1948年生人，已经70多岁了，真的有很多时候感觉力不从心了。

《21世纪》岳成所如果要成为一家百年老店，你认为哪些是需要坚守的，哪些是需要革新的？

岳成：律师行业归根结底是服务行业，我们为什么搞感动服务？服务分三个层次，第一个就是合格服务无过错，第二个是满意服务，第三个是感动服务。我们还有六大纲领，有六个自信，五大口号，四条所训，六条仪容仪表要求，核心理念、核心价值观、核心使命和愿景。如果按照我们这个理论基础来进行的话，岳成所不会走偏。所有这些基础建设把它搞得非常好，只要我的儿孙们按照这个走下去是没问题的。尤其是“三不原则”要坚持住，大错误不会犯。谁都想打造百年大所，谁都想家族兴旺。我家里头不但有家训，我还在大门上贴了一副对联，“上联：耕读永不忘；下联：诗书传世家，横批：最美家庭。”

《21世纪》：您写过一篇《我的大学梦》，因为特殊原因您未能上大学，现在在多所大学设立奖学金，您通过这样的方式圆梦？

岳成：我们今年30周年了。我们10周年时拿出200万在26所高校设立奖学金，15周年的时候拿了100万，20周年我们拿500万。今年30周年我们再拿400万，正好是1200万。这400万也不是一笔拿出来， 是10年每年40万，所以对我们来说压力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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