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十八桥,河北冀中,保定城东,清苑安新高阳交界之地,大大小小遍布着十八个带“桥”字却不见河流的村庄。
五大桥有耿家桥、石头桥、何桥、史家桥、苑桥;五小桥有杨桥、张桥、胡家桥、李家桥、郭桥;还有不大不小的八个桥是蔡桥、板桥、东石桥、西石桥、北石桥、仙人桥、宋桥、草桥,整好十八个。
一路十八桥,桥挨桥,村连村。田野围绕着村庄,村庄与村庄用大片的田野相互连接。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土地大粮仓,滋养着故乡的一辈又一辈的老少男女。
二十八岁那年,我离开一路十八桥,整整二十年,做了城市的外乡人。二十八年的成长轮回中,春种秋收的粮食和蔬菜,喂养着我的文学灵魂。父母的质朴憨厚勤劳执拗,融入身体每一处血脉,渗透到我的每一寸骨骼。
十八桥的一路田野风景,时刻张贴在我的记忆版图上,就像一个个跳跃在故乡版图上的精灵,在某些思乡的夜里,跳出脑海,纵身一跃,藏进我手不忍释的书卷中,捉迷藏一样,搅动我浓浓的乡愁。
多少次,想回到故乡,回到生养自己的村庄,那个最熟悉我、我也最熟悉它的地方。我也知道,回去,有太多失望,荒疏的村外田园,四处弥漫的污浊空气……我的家乡,是冀中有名的有色金属冶炼之乡。很多亲戚朋友曾经从事过这项污染严重的副业。十几年前,年轻人,读书的很少,一心赚大钱的很多。捷径就是,从事有色金属买卖。这项副业,很赚钱,不管你有没有文化,只要有胆有钱,开大炉,炼铜炼铝,一个大铁炉一堆焦炭,几个伙计,一堆废铜烂灰,进去时,是用泥土抟成的球,出来时就成了铜条铝条,然后就能卖掉,发家致富。
如今,这项很能赚钱的买卖,越来越接近末路,曾经很富有的乡亲们,也不得不想新的赚钱门路,甚至十几年前的大户人家的富二代,都去到附近县的毛纺厂,打工赚钱。而父亲那一代首先从事这项副业的人,如今都已经年过古稀。
回想起当年,他们许多幸福的记忆,竟然是,贫穷的日子里,坐在村头的大槐树、大柳树下听说书的日子。而对于那些发家致富的历史,他们不愿提起。父亲不无后悔地说:如果,我再年轻一回,我不会带领自己的后辈从事铜铝买卖,我宁愿他们好好读书,一定要先读书,后挣钱。
今年,时常回到年迈的父母身旁,听父母说起桥上村上,环保抓得紧,年轻人放弃了原来的污染企业,出门闯荡的越来越多。还有谁家的孩子考上了保定的好中学,谁又考上某某大学,出去读书了。谁家又买了新楼房,搬到县城去住了,村里又多了一家空庄户。要不,您二老,也进城?父母拼命摇着头,那不成,生在桥上,长在桥上,就成了咱这桥上的一棵树,挪——不——走——咧——
二十年,十八座桥,根植于心,念念不忘的桥氏村庄,词连句,句断行,压成韵脚,谱上曲,用老家的韵味方言,曲调铿锵悠扬的哈哈腔随口唱,真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如今在城里,每当坐在书桌前落笔写字,总也躲不开冀中平原,儿时的一路十八桥,我的浓浓思念,尽是家乡的田园村庄,水墨画一样,不知不觉,纸上乡愁氤氲缱绻,无法搁浅掩卷。
(燕赵都市报 王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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