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
文/邱丰
静默居家,日复一日。昨天下午,张姨跟我来电话,主要是问我在干什么,是否闲着,我说也没闲,虽不能出门吧,也要学习什么的,着实仍忙。她说那就好,日子能过就好。其实电话上,我们聊了有十分钟左右呢。挂掉电话,竟有些许触动,下意识知足于在这样的时期,有这样的电话。
张姨是我岳母的老朋友,认识已有很多年。她老伴张叔在世时,我去过她家,参观过她家房间,后来也去过几次。她家里虽然陈设朴素,但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印象最深的是那床铺,平平整整,一丝不苟,叫你找不到一丝褶皱,让人讶于她是怎么做到的,是真心佩服。
张姨其实不姓张,因为她老伴是张叔,于是我们叫她张姨。她其实姓马,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原因是张姨知道我辞职警局,做了律师,她曾推荐我代理过他朋友的房产买卖事宜。而她自己也因为家庭事务,需要律师代理,于是我成了她的委被委托人。委托需要提供身份证,才知道她老人家姓马,我们却顺口叫了她这么多年张姨,这是以前没有想到的事。
张姨今年已经80岁过了,但是除了腰腿因为摔伤过,行动稍有不便外,耳聪目明,思路清晰,主意特正,就气色而言,还真看不出来有这么大岁数。
张姨是个坚强的人,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老伴张叔是个老实人,去世已数年。张姨的大儿子,50多岁时临近退休时,在工作当中出了工伤,因故身亡。(后来知道是其单位组织员工在迎国庆大合唱排练时,突发脑溢血不治)。他大儿子的单位是本地央企,根据相关规定和例行程序,不折不扣的给认定为工伤。单位对亲属的各种赔偿补偿下来,大约有70余万。这时候,其大儿媳跟张姨说,这个钱,给张姨分个10万就行了,剩下的她要和孩子生活用。张姨虽然年迈,但思路是清晰的,她认为这没有道理,显然不行。发生争执后,单位无法将赔偿金给予有继承权的任何一个人,于是只能等待家人达成一致意见后再支付。张姨的大儿子跟他大儿媳,都属二婚,结婚时,儿子有一个女儿,其大儿媳自带两个女儿。如此一来,张姨的大儿子便有5个合法第一继承人。其大儿媳据说是做保险的,人长得麻利,也能说会道,张姨的亲孙女,被其后妈妈成功“策反”,不站在奶奶这边说话,倒是多次打电话做奶奶工作,让奶奶同意其后妈妈的分配意见。对此,张姨十分的伤心,她想这亲孙女小时候,她可没少操心,少付出,少疼爱。张姨没同意亲孙女的要求后,其大儿媳,继续发挥善于说服他人之特长,先后找了数个资深关系人上门劝说张姨,让她拿上10万就行了。同时放出话来,找律师没用,不同意的话,可能一分都拿不上。张姨不为所动,意志坚定,主意笃定。因为她认识她老朋友、我丈母娘的女婿——我,她要委托律师全力维护属于自己的合法应得。她跟其女儿女婿商量好后,决定委托我,依法为她争取合法利益。人们委托律师,总是首先考虑自己信得过的人,此乃常情。
接受委托后,我拉了一个所里的年轻人小郭律师合伙办案。小郭律师是90后女律师,勤快又端庄,认真又严谨。我刚到律所时,实习期内不能独立办案,也不认识其他律师,就请律所行政办公室的小何,给我推荐一个年轻人,如有委托,好合作办案。结果小郭律师被推荐,她到我办公室过来,简单几句话一聊,就此达成一致合作意向。有些事,有些人,就是机缘,后来我们合作的很好。
张姨的案子,关系看似简单,程序殊不可少。我与小郭律师跑了数趟其大儿子原工作单位,跟相关人员沟通,了解工伤赔偿补偿进展。小郭律师跑其上级单位总部,调材料,集证据,各种原因,经历近2个多月,最后向法院起诉。法院安排了开庭,我因其它事冲突,就由小郭律师出庭。经过论辩博弈,几番争执,法官耐心工作,最终确定单位赔偿金加其它遗产,继承人数5人,张姨这边可得30多万,达成一致。调解书双方当事人签字后,法庭予以确认,张姨的权利终于得到法律保护。但后来其大儿媳对少部分按调解书应支付张姨的款项,迟迟不给,于是我们向法院又申请了强制执行,几经折腾,又过了数月,张姨打来电话,说已全部最终执行到位,两不相欠,钱款落袋后,此事告一段落。一件看似简单普通,顺理成章的事,一旦有了利益纷争,具体经办起来,可不是想象的那么顺利。
张姨是个热心有本事的人,她认识不少人,比如医院的大夫护士,工厂的各种匠人能人,大约一般生活中的普通帮忙,都难不倒她。如今她住在自己争取来的,单位建的经济适用房里面,舒适省心。她有个年轻的姊妹,上门给她做饭,她支付适当劳务费用。她女儿因为有工作,要上班,有空时就回来。不论子女朋友,最最重要的,是她思路正确,大脑清楚。她知道,只有自己手里有铜,才有主动权,这是做老人的根本智慧。
张姨是个坚强的人,他的二儿子,前几年也因病去世。她送走了老伴后,又前后折损了两个儿子,老年丧子,白发送黑,可谓打击连连,不言自明。但她依然坚强,仍然热心,这是她的性格和命运。
张姨时不时的打电话来,问我生活过得怎么样,我很感动。昨天电话中她对我说,今年疫情反复,许多事不好办。她问问我有没有事情干,意思是我现在不像以前,没有正式工作,如果封闭在家,不出去挣钱,生活是不是有困难。她说孩子还要我供读书,供生活,都得花钱呢。我说我还可以,虽说是在家,可是感觉一刻也没有闲着,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她听后说,那就好,那就好。
静默期间,足不出户,这样的情形,这样的现状,这样的电话,朴实普通,真心真切。但沉默之后,我忽然觉得心有戚戚,似有不甘,于是记下这点文字,算作静默小思,权当聊以自慰。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人人皆有老去的一天。天下可能还有千千万万个张姨,我并不认识。但我愿天下的张姨们,能一如既往的坚强,信念笃定的坚持,愿她们的老年生活,有朋友,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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